(当爱的流向不再公平,那么最好分道扬镳)
明明都是一样的小孩,甚至还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但生活却是如此的参差不齐。
表姐上的学校出了名的花钱多,除了高昂的学费,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也令人头大,光说校服就是她的两倍,更不用说其他额外的东西。
三姨和三姨夫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谈不上溺爱但娇宠总是有的,从小到大穿的衣服、带的发夹、吃的零食都是杨安所可望而不可即的。
刚到三姨家的时候,妈妈怕给别人添麻烦,直接把她的头发剪成小子头,还哄她说这样夏天就会凉快,她坐在椅子上求了妈妈好久,连理发师都不忍下手,妈妈却不为所动。
她心里委屈,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可又不敢哭,生怕自己惹的妈妈生气后,又被像踢皮球一样扔回奶奶家,那样只会让她更害怕。
所以她只能乖乖地坐好,看着自己的头发被一刀刀剪短,镜子里的人越变越丑,让她不忍直视。
大人好像都那么固执,觉得孩子小不懂美丑,也没有自尊可言,所以一股脑地随心处置。
她在脑海里设想着别的同学见到她的场景,所有人肯定都会来嘲笑她。
她的难过再也忍不住,眼泪积满整个眼眶,要落不落,视线被模糊,她伸出手去擦眼睛,不小心把碎发揉进了眼里,这更是给了她一个哭泣的理由。
妈妈有点心烦地问她怎么了,可她却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把泪意生生忍住,只说自己眼里进了头发。
去到三姨家后,妈妈一扫之前的疲惫,脸上带着讨好的神情,拉着她进来,可只要去到陌生的地方,她就会忍不住生怯。
她牢牢地抓住妈妈的手,生怕她会将自己撇开,而妈妈只顾着和三姨寒暄,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需求,甚至对于她的羞怯有些恼怒,觉得她不礼貌上不了台面。
而三姨看到她被剪短的头发也很是震惊,疑惑地问妈妈为什么给小孩剪这么短。
她也竖起耳朵听着妈妈的理由,“害,小孩梳头发多麻烦,这样也省点事,不然你一下照顾两个孩子肯定手忙脚乱”
妈妈的笑容里也带着窘迫,尽管当时她还小,但已经能从大人们的对话里察觉到妈妈求人办事的无奈。
三姨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可惜地说:“那也用不着剪这么短啊,我还给安安买了好多新发夹呢,这下可是用不上了,再说一个孩子是看,两个也是看啊,扎个头能费多大功夫”
当时的妈妈请不了假,下午就得回去上班,还没来得及去安抚她,就匆忙把买的东西放下径直离开,而她连妈妈的背影都没看清,就得一个人去适应这陌生的环境。
因为一直都是寄人篱下的缘故,她也养成了敏感的性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三姨夫表情严肃,看起来让人难以亲近。
表姐天真烂漫,像是个小公主一样好奇地看着她的头发,捂着嘴大笑,说她是个男孩子,家里的老人对她也是淡淡的,在妈妈走后并没有和她再说话。
她看到三姨夫提起妈妈买的东西,用手翻翻捡捡,眼神里藏不住的鄙夷,这让她很是惶恐,虽然对方并没有说什么话,但她就是能感受到里面的看不起。
她不懂这些在她看来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为什么在别人眼里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表姐看到这些零食,叫嚷着现在就要吃,三姨夫宠溺地应声说好,拆开分给她们,她用手握着包装袋却并不敢吃。
尽管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但各个方面却是处处不同,表姐自信张扬、能说会道、而她沉默寡言、自卑谨慎,永远低着个脑袋在表姐身后当跟班。
当时每个假期妈妈会去看她一次,房间挤就在床下面打个地铺,这也是她唯一可以和妈妈亲近的机会,她很想跑到下面跟妈妈一起睡。
但是夏天又很闷热,房间不通风,没有空调风扇,挤在一块即使不动也是一身的汗,表姐又万事不喜欢被落下,她要是想在地下睡,表姐也一定会跟着一起。
到最后妈妈只能拒绝她的要求,让她呆在床上,当时候年纪小,不理解为什么妈妈对表姐比对她还要好。
不管表姐想要什么零食、玩具、衣服,妈妈都会满足她,出去逛街时也总是会牵着表姐,见到小摊上摆的东西,没等张口,她就会殷勤地问表姐要不要。
而对于杨安反而像是刻意地冷落,等她长大后慢慢理解了什么是亲疏远近,也能明白母亲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麻烦三姨多照顾她一点。
可想的通并不意味着就不会难过,她也渴望妈妈多来看看她,也希望能和表姐一样随心所欲地撒撒娇。
可是不行,只有被偏爱的人才有这样的资格,而她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被轻易割舍的那一个,所以她只能接受自己被忽视。
而高中时候反而算得上是她在妈妈亲戚那边的高光时刻,当时谢叔叔生意做的很不错,亲戚间的往来也比之前多了不少,正因此,她也受到了不同于常的优待。
而亲戚们对小孩的不同态度,往往反映了大人们之间的人情计量,小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负担累赘,生怕惹上麻烦。
现在反而都觉得她乖巧懂事以后能成大器,双标人设矗立不倒,就连舅妈也收回之前的偏见,睁眼说着瞎话,说她看人一向准,一早就知道杨安有大造化,浑然忘却之前骂了她多少次白眼狼。
她忍不住想笑,笑完只觉得凄凉,曾几何时,她多么渴望得到别人的赞同与接纳,这也间接造成了她性格里的奴性,生怕被人不待见,努力去讨好别人。
但其实舅妈说的话也并不完全错误,她还是有白眼狼的潜质,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表现顺从,一旦有了能力就想脱离。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愿意报答别人,相反她恨不得立刻还清这些恩情,然后把自己心上的枷锁打开,做真正的自己,冷漠、自在、又叛逆,一点也不乖巧。
可是人好像永远逃不脱这些人情往来,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只会夸表姐,因为表姐比她会说话,性格又开朗。
可那是因为表姐得到了足够的爱,所以才可以不用看别人脸色自如的表现自己,而她不行,总是瞻前顾后。
甚至连妈妈都需要讨好,更不用说别人,但现实就是这样讽刺,你所以为的亲戚也确实这样“见风使舵”
尽管她和弟弟都是一个妈妈生的小孩,但对她,大人并没有那么的宽容和喜爱,而弟弟却收获了所有人的欢迎。
她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弟弟长得有多讨喜,只不过是妈妈总算熬出了头,有了仰仗罢了,她慢慢地也接受了这种人情社会里的潜台词。
高中生活结束后,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叛逆,拒绝了所有人的提议,固执地跑去远方上大学。
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可笑,小时候总想呆在妈妈身边,越近越好,可长大以后却只想逃离,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奇特之处,让人在正负两级里反复横跳。
表姐高考的成绩有点低,离录取线差了一大截,但又不想上专科,最后花钱上了个本地的三本。
大人向来就喜欢比较,尤其她们两个还是同年级,但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优秀。
家人聚餐时,她能感觉到三姨夫的冷淡,就连三姨对她也没有往日的亲近,这些细微的差别她全部可以捕捉到,却又无可奈何。
再之后上了大学,好像一下就能体会到成年人与小孩的差别,她更加独立,努力让自己可以独当一面,跟家里人的联系也逐渐减少。
而表姐之前谈的那个男朋友也因为异地而中途夭折,她其实很佩服表姐,也羡慕她的敢爱敢恨。
喜欢一个人时就轰轰烈烈全情投入,一旦分开也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潇洒利落。
大学放假回来时,表姐身边也早就换了人,谈的还是姐弟恋,男生是高四补习生,只有空闲时候才可以出去约会,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却也安安稳稳地谈了四年。
就在她以为两个人可能会修成正果时,表姐又宣告恋爱终止,再之后就是现在的这个男朋友,也就是她此刻的准姐夫。
两人相差十岁,她从妈妈口中得知,是因为表姐夫给表姐安排好了工作两个人才走到一起,男方家庭条件优越,父母都在政府机关上班。
三姨和三姨夫对这个女婿也特别满意,女儿生活步入正轨,说出去也有面子,而她自从知道这个表姐夫的存在后就没少听到表姐的炫耀。
回顾表姐的过去,起起伏伏、离经叛道却又异彩纷呈,她荒唐过,也犯过错,但每一次都有退路,也总会被轻易原谅,只要做一件对的事就可以获得所有人的称赞,而她不行只能永远保持乖巧。
她环顾着三姨家的新房子,不由地心生感慨,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她们都变成了大人,表姐也即将步入新的阶段。
三姨走进房间,端着切好的水果热情地招呼大家,而印象里挺拔年轻的三姨夫也变了样子,脸上多了好几条皱纹,人到中年少不了的大肚腩也如影随形。
但看着却比以前亲切不少,甚至还主动开口和她唠家常,杨安也笑着礼貌回话,但还是觉得受宠若惊,毕竟这和她记忆里的三姨夫出入太大。
虽然在过去他对杨安冷淡疏忽,甚至是明显的不耐烦,但杨安仍感激他的收留,至少他给了她片瓦遮身之地。
他可能不是那么成功,也总是有点小心眼,但她知道他是一个好爸爸,是她渴望无数次都希望自己能拥有的爸爸,可惜,她运气不好,期待的东西总是落空。
周围不停有人走来走去,布置着新房,她站起身打量着四周,眼神一瞟就看到表姐桌上摆着一个熟悉的音乐盒。
她走上前打开盒子,里面的零件缺失,已经唱不了歌,表层的漆也掉的差不多,想不到居然还在这里,不仅没丢掉还被三姨用来放针线。
她用手摩挲着盒子,想起来这还是她过生日时一个最要好小朋友送给她的礼物,当时她小心翼翼地珍藏,最后却被表姐占为己有。
而她明明不舍却也只能服从,当时的难过与愤恨在此刻已经逐渐消散,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放下手中的盒子,摆回原位,摇摇头不再去回想过去的那段时光。
明天就是举行婚礼的正日子,今天必须先把婚房装饰好,被子床单一早就被三姨铺好,只剩下一些气球、贴画还有接亲游戏的道具。
伴娘们在彩排明天的流程,要玩的游戏,婚鞋藏在哪,提问新郎的问题,都提前演练了一遍,搞得差不多以后,各自回房睡休息。
她和表姐也再一次久违地躺在床上睡觉,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些许惊奇,两个人并没有说什么贴己话,道了句晚安后,就各自背过身睡去。
表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睡觉能手,头刚沾枕头,呼吸就变得平缓,杨安睡不着,却也强迫自己闭眼,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化妆。
在她刚有睡意的时候,表姐突然一脚踢在了她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把脚拿开,记忆瞬间倒回过去,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她们都长大了,可是那些过去的委屈难过好像仍旧在困扰着她,而表姐看起来仿佛忘掉了一切,果然只有被伤害的人才能记住自己的伤疤和痛。
她想她们可能永远都做不成好朋友,小时候不可以,长大也还是不行,也永远没办法敞开心的聊一聊过去,模糊过去粉饰太平,就是她们友好相处的最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