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世番:带我回家
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梁津生断断续续做起美梦。
真奇怪啊,他脑子兴奋地想,今晚这美梦太像真的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及时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画面,头皮瞬间发麻,灵魂都被刺激得快要出窍了。
他急急忙忙找到衣服给她盖住,喉咙嘶哑道:“对…对不起……”
她眼睛像蒙了层水雾,视线涣散,怔怔地望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有病,我真不是个东西。”梁津生捂着头,转身站起,大步往门口走:“对不起,冒犯了。”他以后还是睡外面吧。
“你也嫌弃我吗?”她幽幽地问。
梁津生听出她语气不对,回头见她蜷缩成一团,懊恼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今晚都是我问题,是我混账,耍流氓……我……”
他找到鸡毛掸子塞到她手里,“你心里要是不痛快,就抽我一顿,我不会还手。”
她直接一反常态,抱住他,双手搂紧他的脖子,头也搁在她肩窝上。
“我没有不痛快。”她说。
梁津生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乱瞧,紧张到说话又磕巴了:“那什么……你可别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之类的话……。”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不需要。”他梗住脖子,昂首挺胸,故作正直:“我做好人好事,从来不求回报。”
话一说完,恨不得把舌头给咬碎了,这说得都些什么鬼,他难道也读书读傻了不成。
她不再说话,默默退开,穿好了衣服,“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果然是听书听多了,她也不正常了,说话文绉绉的。
梁津生隔天就去找了纸牌,骰子。
“来玩游戏。”
“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一学就会。”
“赌博不好。”
“又没有赌钱,没有什么不好。”
带她玩了两把后,她仍然提不起兴趣,梁津生决定加点惩罚进去。
输的人一开始是往脸上贴字条,玩到后面,他突发奇想,又改了规则。
“输的人要老老实实回答赢家一个问题,不准撒谎。”
“好。”
他突然很赢,不再手软让她,赢了之后,他莫名不自在,舌头又在嘴里打结了:“你……你……”
“你觉得今天我炒的菜好吃吗?”
“……说实话,一般,不难吃。”
他咬咬牙,拉着她再玩一遍,这一次终于问出口了:“你觉得我这个怎么样?是……”
她抢答:“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好人。”
梁津生瞅了瞅她的脸色,哭笑不得,心里又堵得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乱发什么神经。
突然不想玩这种游戏了,又继续念书给她看。
她睡觉变老实了,再没有拉过他手,或是衣服。
梁津生怅然若失。
夏天就这么结束了,秋天匆忙到来,梁津生终于开始外出干活。
但每天还是会抽出时间陪她。
每晚过了十二点才睡,凌晨四五点就醒,极度疲倦又极度清醒。忙碌一秋。粮食没分到多少,光靠打猎挣钱。
他经常进山,运气背,被人匿名举报到大队长那里,他又花了一笔钱才摆平。
白忙活了一秋,入冬后接了打家具活。他急需要钱,女儿一天比一天大,需要奶粉,需要衣服。她也是,还穿着旧衣服。
邵奶奶到水井边清洗衣服,摔了一跤,回去后没多久就不行了。梁津生帮着邵大军一起守着,半夜她咳出一口浓痰后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了。
邵大军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梁津生也觉得不真实,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老太太活到这岁数是喜丧,竹棚扎起来,丧葬用品都买回来。灵堂设好了,停了两天灵,开了六桌席,全是村里人来吃。
邵大军是孝孙,一直在磕头。
吃了两餐丧饭,翌日凌晨,来帮忙抬棺材的人早早就到了。
“时辰到!”
唢呐,鼓,小镲等响器都响了起来,曲调异常悲怆,听得人心生悲意。鞭炮一放,棺材抬出门,埋到了山上。
邵奶奶离世对司遥影响很大,她突然很想回家。
梁津生去找村支书开到介绍信,托人了买到两张卧铺票,送她回家。
火车到站,她突然又不敢回去了。
梁津生看出了她的为难,没有送她到家门口,而是找了家招待所,带着女儿住下。
她一个人回去了。
二十九那天带了很多东西过来,“明后天我爸休息放假,都会在家。”
梁津生听懂了,知道她没空过来,也没有要她的东西。
“这些糕点你都拿回去,我又不爱吃。”
“这只鸭子……”
“不吃。”梁津生赶她走:“你赶紧回去吧。”
谁知门被敲响,一打开全是人。
司遥脸上瞬间一丝血色也无。
“哇!还真是司遥!”
“司遥你怎么在会这里,还跟个带着娃的男人呆一个屋里。”
“天爷!你个死丫头,你咋这么不要脸呢你!居然跟已婚的男同志搅命在一起,老司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骂得最凶的老大娘,像唱戏的丑角般招人厌,后来梁津生才知道,这是司遥的继母,就是她故意带着机车厂的邻居跑来“抓奸”。
当时场面极其混乱,上了年纪的妇女们有的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围着司遥,有来问他是谁,哪家单位的。
其中还有担心司遥被骗的,去了报公安。
最后在派出所里,司遥哭着亲口承认了他的身份。
“他是我丈夫。”
“我是自愿和他结婚的。”
“我们没有做什么丑事,他没有骗我。”
梁津生忘不了那天,极度愤怒中的司父,用力扇了女儿一巴掌后,气吐血昏死过去,抬着送进医院。
不管司遥怎么向父亲邻居友人解释,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大伙都不信,一致认为她是被乡下的穷小子骗了。
她的父亲、亲朋好友都在劝她赶紧和他离婚,别傻了。
梁津生主动和她提出了离婚。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傻子,你是我根本要不起的人。
这个新年,他的存在让司遥遭遇了无数诋毁谩骂,她没有怪过他。
“本来我和你就是假结婚,又不是真的。你父亲和你同学们说的对,是我害了你。”
“不是的!”
“别说废话了,我说离就离。”
“梁津生,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她哀求:“求求你了,带我回家吧。”
她选择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公然与亲生父亲断绝关系,义无反顾地和他离开了。
谁曾想两年后,他又将她送了回来,婚也离了。
……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梁津生仰头靠在歌舞厅卡座黑色真皮沙发,晃了晃手叫人别唱了,唱得难听死了。
手下立刻去关了音乐。
“津哥,你怎么睡着了,我们也去跳舞好不好?”
“滚!”
“走开,别杵在这里碍我津哥的眼。”
梁津生手支着涨痛的头,下颌线紧绷,接过手下递来的酒杯,就往自己嘴里灌。喝干净后,手捏着冰冷的杯身。
沉默片刻后问了一句:“几点了?”
“津哥,10点25分了。”
“回去了。”梁津生随手就将酒杯递给旁边人,起身拿上西装外套就走。
八十年代初,歌舞厅兴起后,是当时最‘摩登’的体现,唱歌,跳舞一条龙,不止是年轻男女会来玩,甚至家长们也会带着孩子进来跳舞。
直到九十年代,许多迪厅、歌舞厅改头换面,逐渐变成鱼龙混杂的聚集地,谈生意都会到这里来谈。
搞工程的应酬多,梁津生常年出入这些地方,早就是熟客。
他要走,美艳的女老板亲自过来送。
“津哥,又回去这么早啊。”
梁津生打掉对方伸来的手,厌烦道:“江老板,别再整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幺蛾子。”
上次着了道,衣服里夹带了根长头发回去,把人气得几天没理他。一靠近就嫌他脏。
“我就是好奇嘛,我认识你满打满算也有4年了。到底是什么美人儿,能比我还好,把你给勾到手了。”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梁津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走了。
“津哥,要小心被女人骗得人财两空呐。”
梁津生一点儿也不怕被骗,他钱多。亲娘都眼巴巴地找上门来与他相认,编了一堆不得已的理由,把责任全都推卸出去,无非是不肯承认抛弃他的事实。
做了男人在外面的姘头,想生儿子当姨太,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被送去西北改造,家产全没了。
于是大老远坐火车跑外地来丢儿子,转头又找着好下家。
哪来什么偷换孩子,他命都是护士救的。这些鬼话也就只有她会信了。
梁津生又借着酒劲,回到房子里发疯。
“岁岁,我耳朵痒了,快给我掏耳朵。”
以前疯狂渴望钱权名利,想要出人头地。真正拥有之后,风光是风光,手底下两百多号人。
家却没了。
回不去了,哪怕他原模原样将记忆里的房子都重建出来,连媳妇也绑回来,都回不去了。
女儿没了。
再生一个也不是她。
梁津生头枕在司遥的腿上,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他这些年就靠着曾经的念想过着。
“岁岁,别怕,我带你回家。”害了我们女儿的人,我都杀干净了。
她表情烦躁:“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我不是什么岁岁。”
他不听,抱着她:“岁岁,我真的好难受呀……”
他终于体会到了,那年夏天她夜不成寐的难受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