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钟掌门自然无仇。”
“既如此,朋友何必在犬子的喜宴上开如此玩笑?”
钟鹤山似乎隐隐锁定了那道声音发出的方位,正是在贺石身后。
他面色早已恢复平静,甚至还带了些笑意:“还是说,朋友觉着我合阳派是个烂戏台子,谁都能上来唱一出?”
对方的声音响起,闲适又温和:“钟掌门,你看,都说了让你别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钟鹤山脸控制不住地一黑。
内心的杀意几乎快要化为实质透体而出。
自多年前,他彻底成名,继承合阳派后,就从未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了。
况且这个声音听起来如此年轻,还是个女子,就更让人有些受不了。
他暗暗咬牙:“……请讲。”
“咳,在下……诶?钟掌门,你这喜宴热闹,又有新客到啊。”
钟鹤山眸光一定,扭头看向院子大门,果然,下一刻,一位合阳派弟子推门而入,跑到场地中央,行礼道:“掌门,楚氏山庄楚庄主到了!”
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钟鹤山一怔,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快快派人迎接。”
“什么?我没听错吧?”
“那个弟子好像是说的楚豪侠?”
“我也是听见的楚豪侠的名字,但这不可能吧……”
“楚豪侠都多少年没下山,出现在世人面前了,今夜怎么会来参加合阳派的喜事?”
“对啊,这说不通啊……”
“难道,方才那不露面的神秘女子说的竟是真的?”
“这……”
一听楚峥的名字,院子里上百号人顿时就坐不住了,纷纷满脸惊诧,窃窃私语。
夏鸢几人面面相觑,也是惊讶疑惑。
楚云丝秀眉微蹙,望向院门,喃喃自语:“爹怎么来了……他……”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院子大门被人大力推开,伴随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踏入院中,爽朗又中气十足的笑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哈哈哈哈,今夜我不请自来,还望钟掌门见谅啊!”
他站定在院子中央,一身玄色氅衣无风自动,那张深刻而俊朗的面孔上带着笑意,看向起身迎来的钟鹤山。
钟鹤山心中发沉,面上却是全然的惊喜:“哎呀呀,楚庄主能来,那是我合阳派之荣幸!何来见谅一说?”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楚峥往首桌走,“来来来,这边请!”
楚峥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却不急着跟他走,而是转过身看向贺石。
贺石在听见楚峥的声音时就已经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此刻见他看向自己,忙行了个礼:“师父。”
楚峥拍拍他完好的右肩:“好孩子,先回去,坐在你师姐师兄身边。”
贺石点点头,回到了桌旁坐下。
逯灼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贺兄弟,方才那声音,可是……”
贺石知道瞒不过他,于是便轻轻点了下头。
逯灼眨眨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有些激动地坐直了身体。
上首,楚峥坐在钟鹤山身旁。
他看了看这偌大院子里气派豪华的装饰摆设,啧啧赞道:“要么说合阳派还是有钱啊,这里的明珠金玉,可都是价值连城的。”
他看着钟鹤山:“听说此次叶家嫁女,拉嫁妆的马车之多,在官道上蜿蜒十数里,可谓一奇观,钟掌门有福气啊,找了个好亲家。”
钟鹤山抚掌笑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缘分,我们做父母的,看着他们好,也就知足了。”
主桌上坐着的基本都是合阳派的高层,此刻都纷纷点头赞同自家掌门的发言。
“是啊,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过只是盼着孩子好罢了。”
楚峥长叹一声,似有遗憾。
在场众人听话听音,纷纷噤声,安静听着他说话。
“我这五徒弟,天资聪颖,又有孝心,我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的。”
楚峥望了一眼乖巧坐在椅子上的贺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次借着钟掌门的喜事,我便让他下山来,一来是为钟掌门庆贺,二来,也想让他多结识些当今江湖上优秀的年轻人,免得闭门造车,做了那井底之蛙。”
“但这帮孩子走了以后,我总是心中挂念,夙夜难寐,于是便收拾行装,也跟着一并过来了。”
“原本昨夜已到合阳派山下,只是突然遇见故人,便多聊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因为我的一时疏忽,竟险些酿成祸事。”
钟鹤山愣了愣,心中涌起一阵难言预感。
他想到了那个自从楚峥进来以后便再没有出声,仿佛已经消失的神秘人,心神微乱间,甚至于直接忽视了楚峥口中在合阳派山下遇见的“故人”,不由得张口道:“楚庄主,这……”
果然,楚峥冲他一笑,突然整理衣衫站起身,朝着院子中央拱手一礼,朗声道:“楚峥有违前辈所托,未曾照料好小五,还请前辈原谅则个。”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楚峥行礼的方向,那一桌客人直接齐刷刷地全部站了起来,在桌椅丁零当啷间,手忙脚乱地回礼。
钟鹤山眼皮直跳,暗影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人,由此可见,二人的隐匿功夫高下立判。
现在听楚峥竟称呼对方为“前辈”,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面子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
但此刻的场中,最惊讶、最难以置信的,不是那些江湖人,也不是钟鹤山,而是贺石。
楚峥的话犹如惊雷般劈在他耳旁,震得脑海嗡嗡作响。
贺石抬起双眸,一一看过坐在身边的师兄师姐们,发现除了楚云丝外,其余几人都只是稍有些惊讶。
顿时心下了然。
难道,自己师门的人,竟是都已经知道了姐姐的存在?
甚至自己拜入师门时,姐姐还专门给师父传过信,让他多关照些我?!
那自己这一年多来,在他们面前处处小心,尽力遮掩姐姐存在的种种行为,岂不是……
蓦的,贺石觉得自己的脸颊隐隐发烫,甚至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他在现代社会待过,就会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来完美概括,那就是——
社死。
可惜贺石不知道这个词。
他面带红晕,双手握拳置于膝上,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臊得都快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