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循着郁繁的视线看过去,城墙一角,一只黑色的猫正幽幽地看着两人。
她怔住。
云松明已经许久未曾出现,怎么这时倒是在他们面前露面了?
思索着,那黑猫从城墙上径直跳了下来。
高达十丈的城墙,他只是一跃,便毫发无损地落地了。
一落到地上,云松明便化为了人形。
注意到郁繁始终瞪视着他,他转过头,好笑地看着她。
“你的事情,最近好像在各州都传开了。”
郁繁轻嗤:“关你什么事?”
云松明唇角微扬:“我们好歹也是相识十几年的关系,我担心你一下,应当是可以的吧。”
郁繁冷哼一声,随后别过了头,不想与他再说上只言片语。
片刻,云松明又开了口:“你在天京耗了那么多的工夫,皇宫中的凤水,想必现在便在你手中吧。”
郁繁警惕地看向他:“你想做什么?”见云松明姿态闲适,她缓了缓紧绷的状态,嗤道:“哪有什么凤水,不过是一根凤凰的羽毛罢了。”
多余的事情,她不想同他说。
云松明笑着,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雕刻精巧的小盒子。
郁繁看过去。盒子缓缓打开,露出一朵晶莹剔透,由冰霜凝结成的花。
“来时,我去了北域深处,然后摘下了这朵花。”他苦笑了一声,“那只看守冰魄雪莲的雪妖可真难缠,耗了我很长时间。”
郁繁递给容青一个眼神,然后故作深思状。
“现在三样东西齐了,只差这最后一件东西了。”她遗憾地摊开双手,“可天泽渊那种地方鸟不拉屎,鲛人又消失了上千年,这可如何是好?”
容青站在一侧,作着叹气模样,但内里却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云松明没看到两人交换眼神的动作,闻言,他蹙起了眉头。
“这件事,确实太难了。”
郁繁冷冷点着头。
云松明静了片刻,倏地,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郁繁的手上。
“许久不见,你怎么戴起了戒指?”他皱着眉,又补了一句,“你不是喜欢新鲜的东西吗?”
郁繁微微抬眸,淡定地抬起左手在他面前轻晃。
“你不觉得,这种古朴的东西戴在身上,别有一番滋味么?”
云松明愣了一下,随后无可奈何地点头。末了,他侧过身向城主府的方向行去。
郁繁看着他:“你要去做什么?”
云松明回首莞尔一笑,再递给郁繁一个暧昧的眼神后,悠悠说道:“当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了。”
郁繁被恶心得不轻。等云松明走远,她急忙搀起容青的手臂,难以忍受地说道:“我真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容青按了按她的手:“你且忍耐一段时间吧。”
郁繁嗯了一声,苦恼地揉起额角来。
荒芜草地之上,风声呼啸。
莫悠然静静地站在深坑一侧,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几个人手脚利落地跳进了坑里,灰尘弥漫,他们的脸上都染上了沙土。
他们向坑外试探地看来。片刻,得到谢怀义和孟大人的回应后,几只手一齐落在了荡满灰尘的棺椁上。
吱嘎一声,木板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向棺材中望去。当见到棺材中空空如也后,俱是沉下了眼眸。
——前几日沈义谦的棺椁也被人如此打开,想必也是这般模样吧。
额前碎发不断被凉风吹起,莫悠然看着坑下活动的几人,心中蓦的涌上几分烦躁。
这种烦躁兴许写在了脸上,一旁的姨母忽的担忧地望向她。
“悠然,你怎么了?”
莫悠然恍然回神,看着姨母,僵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只是觉得这只妖甚是可恶。只是假死,却偏要费他人一副棺材的钱。”
谢夫人想到此,皱着眉点头:“属实可恶。”
两人说话的工夫,坑里的人已经全都爬了出来,然后将脚边沾了桐油的木柴全都踢了下去。
哗啦啦几下后,眼前的棺材周围便燃起了火。
“真是晦气。”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谢怀义和孟大人转过身,向着来时方向走去。
莫悠然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自然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如今,阿楚现在可是住在孟府中?”
只见孟大人点头,一脸沉重地说道:“她被那只妖困了两年,现在害着病,这病……还不知道多久能好呢。”
谢嘉煜忽然想到最后一次去孟府时偶然看到的一幕。
那个戴着长长的帷帽的女子,便是真正的孟楚吗?
谢夫人看向莫悠然:“等你从辽阳回来,大概就能见到阿楚了。”
阿楚……莫悠然心头一突。
这两个阿楚,性格可是相同么?
可惜谢夫人并不理解她的困惑,只是说了一句便正色举步向前行去。莫悠然走在她身后,只好独自咀嚼着这个问题。
之后的一个月,莫悠然始终都没想明白。
一日晚上,她将心上的问题向对面的那只妖提起。
如今已长成年轻男子模样的小虎妖听了,咬了咬牙,愤懑说道:“真想不到,她竟然隐藏得这么深……”
莫悠然冷冷转回话题:“你如何想?”
虎妖愣了愣神,挑眉看向她:“从你来到谢府,直到你目睹她在你面前死去。你身边的人,不是一直都是这只妖吗?你和那个人族,可是素不相识。”
“除了她是只妖的身份,她可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说完,他轻嗤一声:“同为妖,怎么在府中的时候可着劲欺负我呢……”
莫悠然静默片刻,许久,她冷冷的眼光看向他。
“你是不是在为她辩护?”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莫悠然再次沉默了。
之后一月,她都没再找虎妖说话。
倒是临走时,他特地从他在谢府的院子跑来她的院中,看到她的身影后,虎妖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出了一句话。
“等你解决了狮妖和幻妖,我不会再待在谢府中。”
莫悠然抬眸看向他,她眼神清亮,定定看着他,许久,她沉声回道:“当然。”
白月灵无助地扒开了头上那些厚厚的潮湿的土。
察觉到她动作慢,身后的人厉声骂道:“快点!”
白月灵心中委屈,但碍于她和身后狐妖的实力相差太大,她想发怒都做不到。
很快,一丝天光穿过一个小小的缝隙落到了地洞中。白月灵一鼓作气,爪子对那缝隙鼓捣了好半会儿,终于弄出了一个可以探出头的洞口。
大量新鲜的空气争前恐后涌了进来,白月灵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顿时清明了不少。
不待她平定心情,狐四从身后粗暴地打了她一下。
“臭丫头,快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说完,他低声咕哝着,“这里离冀州城还有多远呐……”
白月灵鼻子发酸。用力吸了吸鼻子,她将将要溢出来的眼泪迅速收了回去。
等到了冀州城,幻妖姐姐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她要忍!
想到造成此事的缘由,白月灵秀眉紧紧地蹙起来,整张白皙的笑脸霎时皱成一团。
那日,谢思行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不可闻。但白月灵还是完完整整地听到了。
她在一片废墟中来回奔走,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在谷中的一众好友。
可他们慑于谢思行杀死狮妖时的强悍实力,每一只妖都不肯轻信她的话。
无奈之际,白月灵只好将两三件衣衫装进包裹中,又特地卷了幻妖姐姐房中的几颗宝石,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出走。
——没有一只妖出来拦她。
白月灵含泪离开了。
慢慢悠悠行了许久,某一日,狐四便出现在了她的身侧,然后凶残地抢走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又逼着她挖洞前往冀州城,说是这样就不会遇见那些该死的人族。
白月灵一路遭受了不少折磨,心中苦不堪言。
幻妖姐姐……
白月灵心中痛苦地喊着,一边无可奈何地从土里探出头,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怎么样?”
白月灵苦着脸:“不怎么样。”
“别说废话!”
白月灵唇角垂得更狠了。
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染了金黄色的树林,她闷声说道:“我们现在在郊外,而且,这里天气这么暖和,离冀州城应该还有很远。”
衣角忽的被人猛地一扯,白月灵猝不及防,径直跌到了脚下潮湿的土壤中。
只是顷刻,她便感受到了屁股底下的清凉。
白月灵垂着眸打量着自己的情况。
靴上、衣袖处,还有衣角,通通粘上了土。一只脚的脚踝处隐隐发着痛,约莫是扭着了。
白月灵看着看着,忽然,她感觉自己忍受不住,小脸一瘪,汹涌的泪水便决堤般涌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呜呜呜。”白月灵用衣袖干净之处用力抹着泪。
“闭嘴!吵死了!”狐四叉着腰对她大喊,“你再这么下去,我们两个都要被那些人族抓住宰了!”
说完,他气不过,又吼了一声:“你这个笨蛋!”
“哇!”白月灵更用力地哭出来,“你怎么可以说我是笨蛋!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笨蛋就是笨蛋!我让你别哭了,还不赶快挖洞!”狐四难以自控地大喊着,声如雷霆。
白月灵鼻头通红,又要回嘴,忽的,一个头忽的探了进来。
“嘎——”粗重又嘶哑的一声,白月灵和狐四猝不及防,惧被吓了一跳。
狐四跳脚:“什么鬼东西!”
“嘎嘎嘎——”那东西蓦的整个探进来了。白月灵这才瞧清楚它是一只白净的鹅。
一落到洞中,白鹅便抻着颈拍打着翅膀向狐四冲去。
他一惊,胡乱地挥出妖力来。
白月灵刚要护住这只白鹅,下一刻,便见这白鹅毫不在意地将迎来的妖力全都化去,然后气势汹汹地继续向狐四奔去。
“啊————!!什么鬼东西!啊……!”狐四惊叫着,白鹅衔住了他的手臂,毫不吝惜地咬了起来。
“救命!”
这场力量分明的战斗持续了半刻钟才结束。
狐四昏厥在地上,白鹅则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炫耀似地站在他身上摆动着。
白月灵怔怔站在原地,好奇地向它看去。
“你是来救我的吗?”她傻傻地问,但只是片刻,她便看见那只白鹅小鸡啄米地点头。
“哇,你好厉害。”白月灵笑出来,夸赞的话语脱口而出。
白鹅被夸得熏熏然,嘎嘎叫了几下后,它一脸闲适地从狐四身上跳了下来。
白月灵小心翼翼地看向它:“你这么有灵性,应该有一个行走江湖的大名吧?”
白鹅一怔,然后走到天光可以触及之地,一笔一划用脚掌在地上写着什么。
许久,它停住动作,得意洋洋地走到白月灵一侧。
“小白?这是你的名字吗?”白月灵歪头问。
白鹅闭着眼点了点头。
白月灵噗的笑了出来:“你叫小白,而我叫白月灵,我们的名字有一个字相同,好有缘啊。”
白鹅动作顿住,很快,它不住地长叫,身体轻摆,似是也为这件事而欣喜。
“我要去冀州城,你想去吗?”白月灵期盼地望向它。
狐四醒来后肯定还会揪住她训斥,若是剩下的一路有小白相助,她便再也不用战战兢兢了。
小白飞快地点头。白月灵唇边绽开一个笑,喜出望外地环住了它的身子。
“小白,你太好了!”
狐四醒来后,便看到白月灵这个小丫头片子正坐在一旁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干什么,你要造反……”
还没说完,一个白色的身影便袭了过来,毫不吝惜地用力咬住了他的手臂。
“啊!”
惊惧之时,白月灵幽幽看向他:“再敢骂我和打我,这就是你的下场!”
“白月灵,你!”
白鹅嘴上更加用力,狐四一张脸瞬间变得狰狞,闭着眼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狐四,你……要听话!”白月灵学大人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我听,我听!我听还不行吗!”狐四在疼痛之下屈打成招,忙不迭喊道。
“那便好。”白月灵抱着臂,一边侧过身来,“接下来的一切,你都要听我的。”
“我说往东,你绝对不能向西。”
“你个……”不堪的话语刚要出口,一旁的白鹅目光陡然凶狠,狐四忙刹住口,卑微地说道:“我全听你的,全听你的!”
他恨恨地咬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