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团子还在感叹自己伟大之际，岚岚轻轻推开屋门，对江团子展示了大家刚刚商讨出的所有可行性方案。
他俩又经过数小时的激烈讨论，最终分别倾向于A、b两项计划。
A计划是基于江团子之前的思路，经过拓展和完善后形成的。凭空抽取鱼人身体里的魔力基本不可能，更不要说是用抽取出来的那零星魔力，来维持巨大的光魔法阵。
两头消耗不成正比。
因此，他们准备进行更加合理的一套方案，种植一种编辑修改过的发光石竹草，靠石竹草根系的特性，让他们可以链接在一起，实现魔力的共享与补给。
如果石竹草感应到鱼人靠近，在鱼人附近的石竹草就会自动发光，阻拦鱼人前进的脚步。
类似于修仙世界里的防御大阵。
只有鱼人存在的地方才会发光，这样魔力消耗很低。而石竹草连接在一起，整体魔力恢复速度又可以很高。
两者叠加，使得石竹草“施展”光魔法成为可能。
唯一的难题是，石竹草本身并不会发光。
b计划则相对简单，就是种太阳，岚岚将负责培育两颗小太阳，这一方案的成功率最高，也能够彻底解决问题。
缺点也非常明显，正如岚岚之前所讲，种植过程颇为漫长，可能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
两个计划互不干扰，可以同时进行。
让岚岚先行培育太阳，而江团子则带领众人研究如何让石竹草发光。
如果短期内研究不出结果，就先带着江团子离开，进行治疗，一年后，岚岚再把自己养好的太阳带到星海。
在江团子的调动组织下，整个星海的鲛人都被动员了起来。
石竹草发光计划被划分为两路人马：一路是学者和魔法师，他们利用自己的知识，开始研究和解析石竹草，试图用科学的可复刻的方法让他发光。
另一方则是普罗大众。
虽然其他魔法可能不是他们的强项，但提到种植魔法和植物魔法，即使是魔法天赋最差的鲛人也能说出一二，毕竟，食物是一切的根基。
受到太阳国的影响，各国对此的教学也非常重视，这是所有鲛人的必修课。
江团子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充分利用人海战术，开始了一场暴力破解的尝试。
每个鲛人都被鼓励使用自己的魔法对石竹草进行编辑，整个星海拥有百亿之众的鲛人，如果他们每个人都能每天想出二十种编辑方法，那么在七天内，就能产生超过千亿次的尝试。
依靠这种“穷举法”，大家应该能研究出什么眉目吧。
很快，七天时间转眼而过。
江团子扶着实验室冰凉的台面，指尖发颤地拨开培养皿中蔫头耷脑的石竹草。
那些记录实验数据的纸张在案头堆成小山。
他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不仅因为身体的不适，更因为研究进展的停滞。
七天时间里，关于石竹草发光的课题，城中的百亿鲛人确实在以惊人的毅力推进研究，若是将那些记录实验数据的纸张全部在海面上铺开。
可以形成一片庞大的大陆，其大小，足够所有鲛人在这片大陆上生活。
当然，大家记录了这么多，不能说整个研究毫无进展，但那些微小的成果与预期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百亿鲛人的“穷举法”听起来似乎很美好，有希望。
但现实却远非如此。
由于缺乏有效的情报共享和研究协同，绝大多数鲛人的努力都化作了无用功。
记载的文献里，充斥着数以亿计的重复论证，大家不断研究别人已经研究过的内容，不断发现别人早已发现的结论。
甚至东面富澜鲛域的鲛人们耗费三日推导出的新公式，而西面逸食鲛国的鲛人们，竟同时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
让江团子更加难绷的是，两方鲛人都无法重现当时的实验。
诸如此类的事，屡见不鲜。
与其说是百亿鲛人共同攻克这个课题。
不如说百亿鲛人在用一个人的智慧缓慢推进，进展必定如同龟速。
而江团子也同样看好的高魔力学者和魔法师们的情况，则更显荒诞。
他们前半生积累的学识，非但没有为这项研究带来助力，反而成了束缚他们思维的茧壳。学者们研究得越多，知识越丰富，就越觉得让石竹草发光是不可能的任务。
最令人心悸的是，城墙外渐弱的流光。
这些天来，太阳瓶碎裂声“此起彼伏”，曾经堆满整座仓库的太阳瓶，如今只剩下城墙上零星的几簇还在闪耀，他们像即将燃尽的烛灯，摇摇欲坠。
每当鲛人士兵用银网兜住破碎的瓶身残片。
他们好像就在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城中幼鲛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啜泣。
这让很多守城的鲛人士兵，心神险些崩溃。
尤其是在夜幕降临之时，整个鲛人国度都屏住了呼吸。
城外那些黑暗的角落里，裹挟着腐藻气息的鱼人暗潮涌动，他们游荡在太阳瓶所发出光芒的边界，用骨刀般的利爪剐蹭着同类的鳞片。
千万万片鳞甲摩擦发出的声响，尖锐且刺耳，像是死神在沙砾上缓缓拖拽镰刀。
让鲛人难以入眠。
整个星海都笼罩在一种消沉、绝望的氛围之中。
……
……
月之大陆，月宫。
冰晶雕砌的露台悬浮在碎星之间，十二道月光织就的帘幕垂落如瀑。白玉餐桌上，鎏银烛台里的火苗跳动着，将月神银白色的睫毛染成碎金。
太阳王和月神相对而坐。
月神手中的餐叉轻压瓷盘中的月光鹿肋排，餐刀划过，肋排立刻流淌出淡蓝色的血髓。
她将口中肉块稍作咀嚼，直接咽下，声音轻柔的询问道：
“太阳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阳王全身覆满的金甲，在月华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晕，他手指轻轻触点面前的餐刀，桌上的佳肴从始至终一口未动。
盔甲缝隙中流淌出的炙热呼吸，将水晶酒杯中的月亮酒灼出细密气泡。
他听闻此言，沉吟片刻，回答道：“这些年来，你不断向我表达忠心，难道不是在寻求解脱，渴望离开这个束缚你的位置？”
月神将刚刚切割好的肉块送入口中，齿间溢出月光凝结的霜气。
她微微摇头，手中银匙搅动汤羹带起细小的漩涡，盯着这个由人为造成的漩涡，轻笑回答说：
“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不喜欢权力，我可能太累了，更重要的是，我觉的精灵们如今已经无药可救，我是不得不离开。”
“我倒觉得还没有到这一步。”
“不，前些年，月之大陆出现了一只外来邪神的虚影，是某位精灵引来的。若是那次精灵真的成功召唤，我肯定不会是那邪神的对手，他们应该是想要借助这外神的手杀死我。
若是就这么离开月之大陆，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思来想去，唯有投靠于你，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月神话音刚落，手中的餐刀刺入餐桌，刀刃没入三寸。
整个月宫也骤然倾斜了十五度，那些悬浮在冰晶露台外的星屑簌簌坠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好像映亮出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太阳王倒是不慌不忙，语气浸满古老的腔调：“所以，我的小月亮，听闻你的意思，你这是愿意当我的妃子了？”
月神紧紧盯着太阳王，想从他的封闭头盔的缝隙中，看出什么。
但，太阳王掩盖的太好了。
祂完全看不到，太阳王如外界所传言的那般虚弱，祂只看到了一双老谋深算，稍显暗淡的金瞳。收起餐刀，月宫恢复平衡，口中不再犹豫的应答：
“不是不行。”
月神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捅破那层窗户纸，用质问的口气问道：
“倘若我今天不同意，那么那些邪神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在你的安排下真的现世了吧？那时的我，恐怕会成为全世界人口中的邪神。
太阳王，你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就是个疯子。”
太阳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刻意停顿，岔开话题，对其说道：
“快些用餐吧，这是你作为月神在月宫的最后一餐。那些国王们都早已到来，百灵会议正等着主角的最后出场。作为我的未婚妻，我们要一同去见证新纪元的诞生。”
月神闻言，不紧不慢地拿起银勺，喝了一口汤羹，接着轻轻擦拭着嘴角。
以一抹微笑示意自己已经用餐完毕。
太阳王扔下餐刀，那把刀此刻已化为乌黑的焦炭，焦炭散落在一尘不染的白玉餐桌上。
这是太阳的余温。
他率先起身，外披的长袍扫过象征月亮的蓝晶地板上，皆留下了赤金般的灼烧痕迹，直至离席，太阳王都还在炫耀他的伟力，毫无收敛。
月神紧随其后，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步伐轻盈而乖巧。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餐厅，朝着举行百灵议会的大厅缓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