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此次二人出行,相较于之前雪儿被万俟怪挟持回血刀门总坛,却是互换了角色。
雪儿从镇上雇来一辆马车,车身宽大,以厚实的木料打造,车篷用的是结实的粗布,虽谈不上奢华,却也足够安稳。
万俟怪腿脚不便,雪儿只得半蹲下身,让他的手臂稳稳地搭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则紧紧环住他的腰,使上全身力气,搀扶着这位古稀老人慢慢的向着马车走去。
万俟怪身形本就高大,加之腿部无法用力,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雪儿身上。
雪儿牙关紧咬,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艰难地支撑着,可不经意间抬眼,却瞥见万俟怪脸上神态自若的表情,仿佛这举步维艰的困境与他无关。
雪儿心下疑云骤起,原本沉稳的脚步突然一个踉跄,她惊呼一声 “哎哟”,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间,雪儿赶忙双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用眼角余光望向万俟怪。
只见万俟怪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一个站立不稳重心向后竟一屁股结实地坐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
他瞪大双眼,怒目圆睁,冲着雪儿大声嚷嚷:“你这丫头,又是安的什么心呐!”
雪儿忙歉然道,“万俟大哥,实在抱歉,你这吃了‘回春丹’,怎么也不见起色啊。”
万俟怪伸手示意雪儿搀扶他起身,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愠怒,没好气地回道,“你问我呐,你的药不灵还怪上我了?”
雪儿赶忙小心翼翼地扶住他,轻声安抚道:“万俟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回春丹’在江湖上一直颇负盛名,能解百毒、愈重伤,可为何到了你这儿却没什么效果呢?”
万俟怪冷哼一声,搭着雪儿的肩头,一瘸一拐地朝大车走去,“哼,你要是怀疑我尽管直说,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了。说不定这药本就是假的,是你故意拿这没用的药来敷衍我。”
雪儿心中一阵委屈,急切地解释道:“万俟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为了找这‘回春丹’,可是历经千辛万苦,差点连命都丢了,我要是想害你,任由那尊统派将你劫走岂不是省事得多?”
万俟怪猛地停下脚步,身形一转,目光在雪儿脸上审视片刻。须臾,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就算你无意害我,依我看来,你也并非真心救我。若你真心,为何不用那‘碧海灵愈术’在我身上试试?”
雪儿听闻此言,双眸瞬间亮起光芒,满脸兴奋地说道:“‘碧海灵愈术’!万俟大哥,您果真是博古通今,如此冷门的功法,您都知晓!小妹实在是佩服。”
说罢,雪儿双手抱拳,向万俟怪恭敬地拱手行礼,那眼中流露出的敬佩之情,浓郁得仿佛要溢了出来。
她这一行礼,万俟怪的脚下又是一个踉跄,雪儿尴尬一笑,赶忙伸手扶住。
“你这丫头,就会耍嘴皮子。” 万俟怪嘴上虽这般数落,但原本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欣喜的神色,接着又佯装无所谓地说道,“我在这世上活了大半辈子,可不吃你这套甜言蜜语。”
雪儿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继续说道:“我早就说过有办法助您恢复功力,是您自己坚持要去某个地方自行疗伤,我还以为您是不屑借助旁人之力呢。”
万俟怪闻言,眉头高高挑起,脸上浮现出几分诧异之色,显然没料到雪儿会旧事重提。
他紧紧盯着雪儿,缓缓开口道:“你倒是记性不错。可那‘碧海灵愈术’,又岂是轻易便能施展的?”
雪儿微微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坚定与诚恳的光芒,语气决然地说道:“万俟大哥,我深知这‘碧海灵愈术’施展起来困难重重,但为了能让您恢复功力,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愿意放手一试。”
万俟怪看着雪儿信誓旦旦的模样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并非抵触雪儿的 “碧海灵愈术”,只是江湖之中,人心叵测,尔虞我诈之事层出不穷,他早已习惯了对任何人都保持警惕,不敢轻易交付信任。
可如今,他的伤势迁延不愈,连正常行走都成了奢望。
更令他忧心的是,朝廷的势力以及那些与血刀门向来有宿怨的门派,此刻恐怕正隐匿在暗处,伺机而动,对他虎视眈眈。
想到这些,他的内心不禁泛起一阵焦灼,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良久,万俟怪才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这‘碧海灵愈术’,须以‘深海龙涎香’作为药引,而且还必须在特定的时辰与地点才能施展。稍有差池,不但我性命不保,你也会深陷险境。你当真愿意冒这个险?”
雪儿毫不犹豫,用力地点点头,眼神中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然:“万俟大哥,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帮您,就绝不会有丝毫退缩。只是那药引子,实在是千金难求,恐非轻易能够得到啊。”
万俟怪凝视着雪儿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在这充满欺诈与算计的江湖之中,能有这样一个女子,不顾自身安危,愿意为自己挺身而出,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用搭在雪儿肩头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这个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
雪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既然如此,万俟大哥请放心,只要那药引一到手,我必定倾尽全力。”
“现如今这副模样,确实也不敢妄称‘万俟怪’了。往后啊,你还是唤我本名吧。” 万俟怪微微仰头,目光望向远方,又深深叹了口气,继而轻声说道。
雪儿听闻此言,不禁心头一惊,暗自思忖:说得倒好听,你不愿以 “万俟怪” 的名号示人,难道不是为了在这危机四伏的江湖中掩人耳目,躲避仇家的追踪?
然而,她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神色自若地轻声问道:“如此说来,那敢问大哥的本名究竟是?”
“慕容浊!” 万俟怪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清晰有力地道出。
“竟这般凑巧!大哥,您该不会是诳我吧?”
雪儿瞪大了双眼,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这个名字,可不正是二人初次在无人谷相见时,她自己所用的化名嘛!
“所以说,咱俩这缘分呐,天定的,而且绝非浅缘。” 万俟怪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狡黠而神秘的笑容。
两人交谈间,不知不觉已来到马车跟前。
此时,夕阳的余晖仿若一层轻柔的薄纱,悄无声息地倾洒在他们身上,在地面上映衬出两道颀长的影子。
雪儿伸出双手稳稳托住万俟怪的手臂,用力向上一送,万俟怪便借着这股强劲的助力,顺势弓起身子,轻巧地钻入车内。
紧接着,雪儿身姿一转,轻身跃至车夫的位置。她熟练地握住缰绳,轻轻一抖,同时,清脆且极具穿透力的一声 “驾!” 脱口而出。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原本安静的马儿瞬间精神抖擞,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拉着大车缓缓启动。
雪儿端坐在车夫位上,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不移地凝视着前方。
她的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对未来的殷切期待。
“那慕容大哥,咱们眼下究竟该往何处去?” 雪儿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不必多问,一直往前便是。” 万俟怪在车内,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雪儿闻言,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怒火,面上虽强装镇定,可那眼神却瞬间冷了几分。
“我为了帮你恢复功力,连性命都置之度外,你倒好,连此行目的地都不肯透露半句。”
她暗自咬牙切齿,心下越想越气,突然嘴角一勾,“既然如此,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念及此处,雪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抡起手中马鞭,使出浑身力气,连出几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啪,啪,啪” 的几声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格外刺耳。
马儿吃痛,顿时发出一声凄厉长嘶,四蹄高高扬起,随即如离弦之箭般疯狂奔突起来,整个大车便也跟着剧烈摇晃,车辕嘎吱作响,好似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车厢内,万俟怪正闭目养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料到会突生变故。
刹那间,车身如狂风中的孤舟,剧烈地摇晃颠簸起来。毫无防备的他,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甩得东倒西歪。
“砰” 的一声闷响,他的额头重重地撞在车壁上,那股冲击力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万俟怪疼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慌乱之中,出于本能,他迅速用手撑住车厢壁,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
可这一撑,钻心的疼痛瞬间从手腕处如电流般袭来。
“啊!” 万俟怪再也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满腔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扯着嗓子,朝着车外大声吼道:“你这疯丫头,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疯了!”
雪儿充耳不闻,只是紧咬下唇,眼神中透着倔强与愤怒,手中马鞭不停地挥舞,不断催促着马儿加速狂奔。
道路两旁的树木、山峦,如幻影般飞速向后掠去,尘土在身后高高扬起,仿佛要将一切都掩埋在这疯狂的追逐之中。
如此风驰电掣般的狂奔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仿若狂风,席卷着一路的尘土与喧嚣,就在此时,前方,一座静谧的小镇,映入眼帘。
雪儿双眸敏锐地捕捉到小镇的轮廓,当即双唇轻启,陡然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 “吁”,紧接着,她双臂猛地发力,手中缰绳如绷紧的琴弦,被狠狠一勒。
刹那间,那拉车的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整个马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剧烈震颤,随后骤然停住,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壁垒之上。
车厢内正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万俟怪,陡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往前拉扯。惯性使然,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从车厢内弹射而出,如离弦之箭,径直朝着马屁股冲去,眼见着就要结结实实地撞个正着。
好在最后一瞬,他凭借着多年习武沉淀下来的本能,慌乱间用手臂奋力一撑,这才惊险地避开了这一撞,可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直冒冷汗。
而雪儿,却似浑然未觉,脸上神色平静如常。
她身姿轻盈地翻身跃下马车,几步来到车厢侧面。
抬手推开那扇木质车窗,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灿烂笑容,语调轻快地说道:“大哥,您瞧,天色已晚,咱们就在这镇上歇脚吧。哎,大哥人在哪儿呢?”
“你这丫头。” 一阵微弱的声音响起,仿若从遥远的地狱传来,悠悠地飘进雪儿的耳中。
雪儿听闻,连忙转身,快速来到车前。
眼前的万俟怪,模样狼狈到了极点:他整个人半倚在车辕上,头发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乱草,毫无章法地肆意竖着,几缕发丝湿漉漉地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身上的衣衫褶皱不堪,像是被揉搓过无数次的破布,下摆凌乱地缠在腿上。
面色惨白,眼神中满是惊魂未定的惶恐与因颠簸而产生的极度不适。
他双手紧紧捂住肚子,身子蜷缩成一团,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腹中的五脏六腑在方才的疯狂折腾里,已经被颠得七零八落。
雪儿见状,先是双眼圆睁,佯装出一副震惊到极致的模样,而后,她的脸上迅速涌起心疼的神色,她双手捂住嘴巴,发出一声惊呼:“哎哟,大哥,您怎么出来啦?莫不是车里太憋闷了?”
然而,在她那看似关切备至的眼神深处,却隐隐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