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风铃草生
夜色渐浓,城南茶摊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易云川将白玉葫芦系回腰间时,袖中铜铃忽地轻颤三声。
";师父要回来了。";
童溪指尖的酒液旋涡骤然静止,瓷盘上震颤的蟹壳叮当落定。
他起身推开竹窗,正见云层中一点青光如星子坠落。
遇风低头看着掌心蟹壳,裂纹竟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莫镜楠突然轻呼:";你们看!";
只见桌上六只空蟹壳无风自转,在烛泪里拼出朵莲花形状。
翡老板刚要伸手去碰,莲花突然化作金粉消散。
窗外竹影沙沙作响,混着熟悉的松墨气息飘入屋内——易云川的白衣下摆还沾着城南的夜露。
";师父!";
遇风起身时带翻了竹椅。
众人慌忙要行礼,却被一道柔风托住膝盖。
易云川径自走到主位坐下,袖中滚出三枚沾着姜味的铜钱,正落在莲花金粉消散处。
童溪嗅到师父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斟茶的手顿了顿:";坊间刘先生……城东王员外家.…..";
";明日寅时,添丁宴。";
易云川指尖抚过遇风腕间隐隐浮现的龙鳞,";新魂换旧魄,幽冥司倒是会做生意。";
他忽然转头看向翡老板,";你铺子后院的朱砂还剩几钱?";
";啊?";翡老板被蟹黄呛得满脸通红,";约莫..….半罐?";
";够画十二张催命符。";易云川抿了口冷掉的竹叶青,";老赵闺女睡了三天,该醒了。";
“咳咳……”
遇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泛出淡淡金芒。
童溪忙拍他后背,却触到一片冰凉龙鳞。";师父!小风他.…..";
";蜕鳞化龙,总要疼的。";
遇风点点头,打开另一壶酒,“师父,给您留的杏花……”
“多宝的酒太烈了……”
易云川摆摆手将白玉葫芦放在徒弟面前,";老赵的姜茶,趁热喝。";
葫芦嘴冒出袅袅白气,遇风饮下一口,额间顿时沁出细密汗珠。
“师父,老赵他……”
童溪不敢多问,心里猜到了大概。
窗外惊雷乍响,众人这才发现他发梢已泛起淡淡青辉,恍若龙须游走。
峰狼突然指着南方低呼:";快看!";
但见云梦城南亮起十二盏天灯,每盏灯芯都跃动着幽蓝鬼火,在夜空拼成个";赎";字。
";六两六钱买命,六枚金丹赎魂。";易云川擦拭着铜钱上的茶渍,";幽冥司这次给为师面子……";
他忽然屈指弹飞铜钱,三枚钱币竟凌空化作金甲神将,对着遇风单膝跪地。
童溪手中酒壶";当啷";落地。
遇风周身龙气暴涨,却在触及师父衣角时温顺如溪。";师父,这是..….";
";你既承了龙王名号,总该有几个镇水将。";
易云川笑着将神将收回掌心,";城东的事,便交给童溪练手罢。";
莫镜楠突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众人循着焦糊味望去,只见翡老板的衣摆不知何时沾了龙涎香,此刻正窜起一簇青火。
";我的云锦袍子!";
翡老板手忙脚乱拍打火苗,那火焰却在他掌心开出一朵金莲。
易云川轻笑:";龙气催生的业火红莲,可镇你三世孽债,戒色!";
嬉闹声中,遇风摩挲着葫芦上残留的温度。
“渡该渡之人,杀该杀之人,这便是师父的道……”
城南茶摊的铃铛声依稀随风入窗,混着师父袖中飘落的彼岸花瓣,在他脚边聚成个小小的轮回阵。
童溪望着师父侧脸欲言又止。
易云川忽然转头,将半块蟹黄糕塞进他嘴里:";食不言。";
指尖金光闪过,童溪惊觉舌底多了枚冰片——正是能窥阴阳的";通幽丹";。
子夜钟鸣时,遇风腕间龙鳞已成玉色。
城南十二盏天灯渐次熄灭,唯留易云川腰间白玉葫芦,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姜黄色暖光。
第二日寅时,城南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童溪手里攥着一只锦囊,扔给门房小厮,宾客络绎不绝,小厮无暇多问,只匆匆记了一笔:“镜溪宗掌门道贺。”
童溪随王员外步入后堂,婴儿啼哭声中,他悄然开启“通幽丹”灵视,见王家满门皆是将死之相。
此时,墙角幽光鬼影暴起,童溪以铜钱镇邪时,铜钱竟被鬼气腐蚀成焦黑碎片。
他暗惊道:“举全族之力,换得一人往生……”
这时,门口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老爷……童宗主送的……竟是十二道催命符!”
王员外突然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童宗主为何要害我孙儿!”
话音未落,满堂宾客齐刷刷转头,瞳中皆泛幽蓝鬼火。
童溪急退三步,袖中铜钱化作金甲神将护体。
“痴儿,还不悟吗?”
易云川的声音自云端传来。
童溪猛然抬头,见十二盏幽冥天灯倒映在王府琉璃瓦上,拼成血色“赎”字,他想起了师父那句“六两六钱买命,六枚金丹赎魂”。
婴儿啼哭化作厉鬼尖啸,王员外皮囊如蜡油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童溪剑指苍穹:“幽冥司拿人钱财,妄改生死簿,王家十二宗三百口,在劫难逃,奉尊师法旨,今日便让尔等尽数灰飞烟灭!”
子夜钟响时,王府已成焦土。
易云川坐在城南的茶摊,将白玉葫芦倾倒,姜茶化作甘霖洗净怨气。
王家祖坟里镇压的百棵杏树种子,经此一劫,终得解脱轮回。
童溪试着问了一句:“师父,这便是您说的……渡杀同源?”
易云川指着茶摊外地面的缝隙,“徒儿,你看那新芽。”
月光下,一株风铃草随风摇摆……
“赵丫头,来两碗新鲜的姜茶!”
“是,仙长……”
老赵的女儿亭亭玉立,脸上洋溢着感激的笑容,此刻熟练的炒着茶,翻动的木铲“沙沙”作响,她的发丝无风自动,正如那风铃草一般摇曳。
“不是渡杀同源,是生死有命……”
易云川白色的道袍上陡然多了三百道血痕,王家废墟中,隐约有婴儿啼哭之声……
童溪不解的看着易云川,“师父,您让我杀,为何又要救……”
“只杀不渡是劫,只渡不杀便是孽……”
童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师父,那为何要你来承担这一切……”
“热乎的姜茶来了!”
赵丫头端着两碗姜茶放在桌子上,徐徐跪地,“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起来吧,丫头,今日新开张,我祝你福泽延绵,生意兴隆!”
易云川指着那姜茶,苦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啊?师父,你收王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