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信王府三条街的回春院的古槐树下,信王朱由俭一脚踹开暗室石门,古槐下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信王望着不远处浓烟渐灭的信王府,心中满是不甘。
“殿下快走,东厂番子还在信王府搜查,估计很快就会搜到秘道。再不走,我们就来不及了!”
心腹曹有淳拉住信王的衣袍:“殿下快走吧!”
朱由俭甩开曹有淳,转身来到院中的一处小祠堂内――太祖皇帝御赐的鎏金木盒在中堂的桌案上被供奉得很好。
朱由俭生性小心,很早就挖通了密道,在这里建了一处偏居。
只见朱由俭打开了木盒,抠出夹层中的纸卷塞入怀中――那是江南四姓家主联名的血书:“盐铁之利,愿奉信王。信王登基之后,望复起包税制,方此大明可兴!”
朱由俭不是傻瓜,他冷眼看着天启胡搞乱搞,与士绅的关系越发不可调和。可他朱由俭也深知江南豪绅的贪婪。
这封密信的内容,他始终不敢答应下来。
包税制?
元朝时期的落后税制,江南豪绅怎么敢想的?
这种税制的好处是让朝廷无需投入过多的人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相对稳定的财政收入。
可朱由俭也不是白痴。
江南豪绅势力庞大,如果再施行包税制,那么江南豪绅将无人可以制衡。元朝末年,包税人肆意抬高税额,导致百姓负担沉重,直接导致昔日强大无比的蒙古帝国轰然倒塌。
而且包税制为腐败提供了温床,现在所谓的贪污,抓到必处理。
可一旦实施了包税制,那官员根本不必贪污,现在所有认定为贪污的行为,将会成为官员合法的收入。
更严重的是,一个政府之所以能控制住朝廷百姓,依靠就是财权、军权和人事权。
而这三权之中,最为根本就是财权。
一个没有财权的朝廷,有谁会为它卖命!
包税制,就是将财权从朝堂转移到地方,假以时日,朝堂会越来越弱,而地方会越来越强,直到出现地方叛乱,重现末唐割据之势。
所以,当江南四大家族找上门来,提出这些条件的时候,哪怕朱由俭再怎么想当皇帝,也不得不考虑到其中巨大的风险。
朱由俭不愿意成为江南豪族的傀儡,只能退而求其次,准备凭自己的力量去毒杀皇帝。
可没想到,皇帝竟然挺了过来,现在正四处抓捕自己。
退无可退了,没办法了!
哪怕知道后果严重,可与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将来实施的包税制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只能先逃到江南,依靠江南士绅的力量重夺大权。
马蹄声自街口逼近,曹有淳急得不顾礼仪拉起朱由俭便跑。
朱由检最后望了望这座小祠堂,突然将案头的宣德炉砸向神龛,炉内的火星蹦出,引燃了旁边的装饰布条!
“历代先祖在上,不孝子朱由俭为保大明江南,不得不做出妥协。”
朱由俭心中默念:“我必重振大明。”
通惠河畔的废弃粮库里,霉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鼻而来。
朱由俭撕下外袍,换了一身平民装束。
“丁绍轼和顾秉谦不走吗?”
朱由俭问曹有淳道:“如今已经事发,他们两人还留在京城送死?”
曹有淳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朱由俭,缓缓道:“之前顾大人差人送来密信,说殿下看完就明白了。”
朱由俭急忙展信,眉头越来越紧。
“毒杀皇帝之事,已经由周嘉谟一力承担下来了。但是为保安全,殿下还是往南方去。臣等愿为殿下暗棋,伺机夺回大权……。”
短短数言,却深藏着许多信息。
周嘉谟一个退休尚书,哪有这么大的能力毒杀皇帝,这也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吧!
不过也好,丁、顾两个老头,留在北京比逃往江南有用的多。
若他们两人能侥幸过关,那么在北京城就能留下两个重要的耳目。
妈的!
早知道有周嘉谟顶锅,自己何苦烧了信王府呢?
不过,朱由俭转念一想,毒杀皇帝,怎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的被放过,万一有漏洞,自己呆在北京城那不是找死吗?
思来想去,朱由俭还是觉得烧了王府南逃是最佳选择。
仓外忽然传来有节奏三声敲门声,曹有淳急忙上前,在门声又敲了四声,然后缓缓拉开大门。
一个满脸胡须的漕帮大汉探出头来,露出黄色的大板牙:“那个谁!运河巡防营换岗了,船已备在二站七号处。要不要我给你们引路?”
曹有淳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丢给大汉,道:“我等自会前往,不必相送了。回头替我给刘帮主问声好!”
大汉嘀咕了一下,消失在门外。
“江南那边怎么样了?”
朱由俭问道:“这些家伙摇摆不定,真让人不放心啊!”
曹有淳道:“松江徐家、扬州张家、苏州王家和杭州赵家都发了血誓,只要殿下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就奉殿下为主。”
“殿下,天启在北京城刮地三尺,稍有家业的人家都落得个家破人亡。白白便宜了那帮贱民。”
曹有淳气愤道:“狗皇帝如此行事,分明不把豪绅放在眼里。北京城的事情一旦宣扬开来,天下士绅地主皆视狗皇帝为仇敌。殿下此去江南,必获拥戴。更何况那魏忠贤名声极臭,我等大可仿效永乐大帝,只要我们在江南打出清君侧,除魏阉的口号,天下人必响应效忠。”
朱由俭听罢,心情略微好了一点。
“告诉他们,他们的要求,我答应了。只要能铲除狗皇帝,兴我大明,我朱由俭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诺,小的回头就飞鸽传书,让他们做好准备!”
朱由俭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半枚狼型铜符递给曹有淳道:“这是当年成祖给宁王的信物,另一枚现在应该在皇太极手里。你差人把这信物交给皇太极,他自然知道其中意思!”
曹有淳倒吸了一口冷气:“殿下你真的要假借后金之手?后金残暴,恐怕会引狼入室啊。”
“引狼入室?”
朱由俭大步上前,一把掐住了曹有淳的喉咙,恶狠狠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需要时间,而皇太极需要钱粮。我要皇太极牵制住狗皇帝,令他无力南顾!你一个太监,懂得什么?”
朱由俭眼见曹有淳眼珠翻白,甩手将他摔了出去。
“告诉江南四姓,让他们准备钱粮,经海路运往辽东。江南没有准备好之前,要力保皇太极。还有,从三大营偷出来的火器也一并交于他们。我可不想看到皇太极被飞火流星一下子就歼灭了!”
曹有淳趴在地上拼命的呼吸,“奴才知道了!”
曹有淳看了一眼朱由俭,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宽厚的殿下吗?
江南逃命,那还算是无奈之举。
可是资助后金蛮夷屠杀自己的百姓,这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权力果然会使人扭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