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金銮殿的琉璃瓦,拒霜站在高阶之上,玄铁令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
昨日的赏花宴虽然有惊无险的结束了,但雷家和诸葛明宛勾结的事情却并没有结束。
又岂是她一直认为已经没了的季家军,居然又出现,还搅和进了这些见不得光的阴暗里。
季家军的虎符暗纹在闪电中若隐若现,像极了父侍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痕。
拒霜站在檐下,风将她吹的浑身冰冷,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王爷,陛下醒了。\"铃兰提着被雨水浸透的裙摆匆匆而来,发间的步摇缠着几缕湿发。
拒霜点点头,从袖口掏出一张帕子,递给铃兰,道:“擦擦吧,别凉着了。”
铃兰抬眸,只看见拒霜的眼睛里满是关切的意味,她伸手接过了那还带着体温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脸。
转身,拒霜的身影已经走出去很远,几乎就要踏进正殿。
她连忙追上去,跟在拒霜身后两步,顺便把擦了脸的帕子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女皇的寝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拒霜刚踏入便听见压抑的咳嗽。
一阵阵咳嗽让拒霜的嗓子也跟着泛起了痒意,她强迫自己忍下那种不适的感觉,只愣愣的顶着那凤榻出神。
明黄帐幔里伸出的手枯瘦如柴,腕间却还戴着那串凤凰泣血的红玉髓——
这是当年她们姐妹偷溜出宫时,在朱雀街买的赝品。
那时她的年纪还小,每天只想着怎么躲懒,怎么玩,丝毫没有想过未来是什么样子。
上元节灯会,累了一天的皇姐怕她在宫中憋的慌,特意求了母皇,带着她去了城中最热闹的朱雀街。
那天的灯会真美啊!她只记得,到处都是人,热闹的让她的心都好像飞到了大街上,被那一盏盏花灯映照的格外温暖。
皇姐带着她,从街头逛到巷尾,她第一次吃了糖葫芦,面人,烧饼,和没什么肉的馄饨。
尽管宫中匠人制作的首饰华美无比,但她总觉得不如那天在小摊上的。
她一眼就相中了一对由红玉髓雕刻而成的凤凰泣血,那是她第一次想要一样东西。
她从兜里拿出父侍在她临走前塞到她手中的银瓜子,递到了那个小摊贩的手中。
她的记忆隐隐有些模糊,只记得那小摊贩说,若不是太女殿下仁厚,民间是不得使用这样的图案的。
她又说了什么,拒霜已经记不太清,但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觉得皇姐真厉害!
她的皇姐,就像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仙似的,不仅在母皇面前,在天下人面前也是。
她拿着那对红玉髓手镯,转头就递给了皇姐一只,道:“姐姐,这个送你。”
皇姐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即把那只镯子套在了手上,什么也没说。
拒霜本以为,她是不喜这小摊贩的东西,只不过给自己面子,才把这镯子戴在手上。
如今,她看见了什么?
她的思绪还未收敛,就听到了女皇陛下的声音。
\"霜儿......\"女皇有些浑浊的眼底泛起水光,\"让辛夷......带着龙鳞卫去北郊皇陵......\"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铃兰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满是焦急和担忧:“快来人,找太医!”
拒霜猛地掀开帘帐,只见辛夷浑身是血跌在阶前,怀中死死护着个檀木匣子。
他染血的指尖在青砖上划出歪斜的血字:诸葛未死。
拒霜怜惜的将人抱起,送到了偏殿的小榻上,即便是昏迷了,辛夷依旧死死的抱着那个檀木盒子。
太医来的速度不慢,趁着诊治的功夫,拒霜再次来到了陛下的面前。
“陛下,皇陵有什么?”她并没问为什么辛夷能指挥龙鳞卫,也没有问女皇是怎么和辛夷联系上的。
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更想知道的是,女皇陛下到底安排了多少后手,到底为她做了些什么?
女皇的精神头看起来并不好,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一滴泪,然后道:
“霜儿,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沓厚厚的信件,每一封,都写着拒霜亲启。
“我并不是故意不想让你看这些信,只是,我想让你快快乐乐的长大。”
她的声音带了些颤抖的意味,似乎是害怕拒霜生气,又害怕自己的选择错了。
拒霜接过那些信件,拆开一封,里头竟然是父侍的字!
她将这些信件收起来,并没有再看的打算,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陛下,皇陵,到底有什么?”
女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一次把话题扯回了辛夷身上。
“辛夷是个好的,等你登基之后,一定不要冷待他。”
见她实在是不想说关于皇陵的事情,拒霜没有再一次追问,她只点点头,道:“他……确实很好。”
“不过,”女皇的话音一转,“他不适合做高位侍夫,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辛夷背后的辛氏一族,可用,却不可重用。”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累了。
“龙鳞卫出发了吗?”
暗处的刘侍从出来回话,道:“启禀陛下,已经去了,有那位在,应是无事。”
拒霜听不懂两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但她知道,龙鳞卫就没有蠢货。
刘侍从能这么说,必然是有把握的,只是想起隔壁的辛夷,她还是有些担心。
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伤成这样,整个人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心里揣着事,面上自然带出来了些。
“霜儿,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去看看辛夷吧!”女皇开了口,可说出的话却像是扎她的心。
太医一早向她禀报,陛下的情况不太好,随时有可能……
若是她错过了姐姐最后的时光,她怕是一辈子都要悔恨自责了。
她勉强扬起一个笑容,道:“姐姐这是要赶我,我可不依。”
女皇似乎有了些精神,竟然自己坐起了身子,拉过了拒霜的手。
“龙鳞卫以后都是你的了,我书案下头,有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握在你自己的手里,谁也不能说。”
“后宫那些男人争风吃醋也可以,但要有个度,重要的是,要平衡,别栽在男人身上了。”
女皇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直到累的说不动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