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伯爷请看,这道干贝芦笋,口感细腻爽滑,是下官专门去惠泉楼请了厨子来做,虽不敢称名贵,这是这等时节,倒还略有些难得,不知可能合伯爷口味?”
神京东城,傅家宅邸。
傅试虽为顺天府通判,却无甚底蕴,虽做了几年京官,暗地里得来些私囊,只是天子脚下,也不敢行事太过,京师地价又腾贵,因而只得租了套三进院子,勉强也算撑起门面来。
今日傅家设宴,宴席上首正坐着一位身着金紫锦袍,样貌俊逸的男子,傅试自己反倒陪着侧位,只坐着半拉屁股,即便是在席上,也微微躬身腰,神情热切,带着些难以掩饰的谄媚,正殷勤的对上首的年轻男子说话。
林思衡既得了傅试送来的请帖,到了约定的日子便来赴宴,也并不讲什么排场,只带了几个随从。
傅试却自以为这是林思衡待他亲近,故而轻车简从,虽十分欣喜,也不免有些遗憾,只觉这番动静太小,担心不能叫有心人看见。
只是不论如何,林思衡肯来,便是大大的喜事,因而专与其妻一道在门前候着,一通寒暄,方才入座,又叫傅家太太不必回避,也在席上坐了,专作出一副通家之好的样子来。
林思衡略动了几筷子,他倒也看得出来,傅试今日治这酒席,该是花了好大心思,道道菜都摆盘精致,瞧着便价值不菲,只是却并不太合他的胃口。
虽是如此,林思衡到底在官场上厮混过几年,如今在场面上与人捧几句好话,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夸赞几句,一时间席间倒也其乐融融。
饮过几杯酒,林思衡便谈起正事来:
“傅大人也知,陛下以我为南城指挥使,我虽年轻,并无什么本事,只因陛下信重,也不得不勉为其难。
南城人丁阜盛,又是京师人货聚散之地,故常有些乱事,陛下心系京师百姓安生,因此屡屡有些不满,在本官到任之前,特意叫我进宫一趟,耳提面命,令我整治南城治安。
本官既受皇命,倒也花了些心思,翻了翻卷宗,只道南城虽乱,却尤以各处青楼赌坊最甚,因而有意稍加管制。只是担心因不知内里,倘若起了误会,难免不美。
傅大人是顺天府通判,又是能臣,这京师地面上的事,傅大人自然清楚,不知,可有一二言语教我?”
傅试自然听懂里这话里的意思,早在接到林思衡请帖之时,他就在琢磨这回事,又与自家夫人计议已久,本就已有所倾向。
况且林思衡又扯起皇帝的虎皮来,傅试便将心里那点不舍都赶紧抛了去,忙欠身道:
“京师治安,本是下官职责所在,只恨下官驽钝,竟劳动伯爷尊驾,实在该死。既蒙伯爷垂问,下官岂敢不据实相告?
要说这南城杂乱,倒并非无因,昔年太祖定鼎于此,将开国军队,列为京营,士卒既入军营,家眷自然也该随行安置,大多便在南城住下,操持旧业。
彼时南城百姓,说不定哪家就与公侯府上有些牵连,因而顺天府也只得给些情面,两边那时便有些来往。
倒得如今,百多年的光景,几代人过去,如今南城与各家勋戚那点情分自然已没人提起,只是与咱们顺天府的往来,倒都还维持着。
那些人在南城想要操持行业,自然少不得与六房往来,其中或许有些不法之事,此事下官虽早有耳闻,只是无奈下官人微言轻,实在也拿他们无法。
如今既有伯爷主持,自然是如雷霆扫穴,势若千钧。下官虽身无长物,也甘附伯爷骥尾,或能稍壮声势,为南城百姓出一份力,也不负下官生平所学。”
傅试说起这话时,神情凛然,面色刚正,手捋颌下三缕短须,竭力显出一番为国为民的能臣风范来。
只是偏偏眼神往林思衡处一看,便现出几分讨好来,却又将这番形象给毁了个干净。
傅家太太也在他下手坐着,闻言只是默默低头,夹了一筷子菜,又呷了一杯酒,方才咽下心头的苦涩:
傅试坐在这顺天府三把手的位置上,南城每年送上来那笔银子,自然也有他一份,多少也有个一二千两,倘若果真都叫林思衡整治了去,这笔银子自然是没了。
官场逢迎,本来就要用银钱开道,傅试更是如此,日日迎来送往的,本不能算有多富裕,若少了这笔银子,更要再添三分难处。
傅家太太一想到这,更觉心痛,只盼着能叫傅试跟着林思衡分润些功劳。
林思衡闻言,心里更添三分把握,笑问道:
“我与傅大人一见如故,便不饶那些虚的,且冒昧一问,不知府尹大人,与南城那边......”
傅试一听,他倒有心将顶头上司给饶进去,又怕乱说引得林思衡忌惮起来,坏了事情,到时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况且又知道林思衡不知个糊涂的,也只得连连摆手,照实道:
“府尹大人虽无力管束,只是因地位尊崇,南城那些个腌臜下流之辈,哪里有能耐攀扯到大人身上。便是说六房,也只往户房和刑房往来多些罢了,便是其余四房,其实也无多少来往的。”
林思衡便放下心来,再无多的顾虑,又谈笑两句,请傅试届时帮忙照应着,傅试正要借此挣些功劳,一拍即合,自然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一时间席上气氛更加热烈。
既谈过了正事,又再多饮了几杯酒,林思衡尚且无甚异样,傅试却已经显得有些酒后亢奋起来。
傅家太太偷偷打量,眼见林思衡目光清明,却又担心自家丈夫要先醉倒过去,要坏了原先计划,先冲底下丫鬟使了个眼色,寻了个空,便起身劝道:
“伯爷和老爷已饮了许多酒,久在屋内,未免困倦,后院正有几束秋菊开得正好,老爷何不请伯爷一道往后院散散心,也醒醒酒,岂不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