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是条险路。
江易寒觉得自己不去亲看着长胜镖局押镖,不是因为他尊为二皇子,而是因为他生性谨慎。
永安京人人皆知林相是他的人,可朝中各部官员,想寻他结党营私的把柄,也是场耗时良久的竹篮打水。
江易寒此次南下,逗留剑南一带多日,吃穿住行,湖州知府,全数包揽。
湖州知府姓廖,同江易寒没什么交情,同林相却很有交情。
廖安海向来知道在当下党同伐异的境况中,自己是林党一派,自己还是二皇子一派。
二皇子此来湖州,一住便是数月,廖府独子廖英本拍着胸脯同他打包票,二殿下只是小住些时日,不日便会启程北上。
廖安海不敢看眼前的二殿下,心中忐忑,腹内诽议,也不知廖英哪来的底气,这二殿下在廖府一住便是三个月都多。
白花花的银子仿佛流水一样向外淌,锦衣玉食地供养着这位二殿下,可他居然还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廖英见了二殿下,不但没有湖州知府廖安海的拘谨,反倒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
“二殿下!”廖英喊道。
江易寒摇着扇子,慢步进来,“这秋老虎的日子,着实是难捱。”
廖安海不敢让心头不满表露于面,殷勤应道:“是下官夏冰储得少了,二殿下的院子若是短了冰,我这便差人再去外面买。”
江易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廖安海,“我也不是什么精细的人,如此讲究吃穿用度,只怕会把廖府吃空。若是廖府被我吃垮一事传扬出去,到时朝堂上不知要如何参我的本呢。”
廖安海心头刚浮起点不满,很快便被二殿下这番话中的威胁之意给压了下去。
廖安海听着二殿下的话外之音,心间只余惊恐,“下官不敢,殿下从来没来过廖府,下官也从未见过殿下,更别提其他了。”
江易寒看着廖安海不似伪装的惶恐模样,不觉得好受,反倒多了几分厌烦。
他不耐似的将手中之扇放在桌上,道:“廖大人的辛劳,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唯林相马首是瞻,自然也就是我的人,我从不亏待下面的人。你花了多少银两,日后便会成百上千倍地回来。这点你放心就是。”
廖安海诺诺点头,不敢言语。
“你当湖州知府多久了?”
“下官自二十七年前殿试得了三甲,便遵从圣命一直在湖州任职。这知府也当了有二十一年了。”
“用了六年才当上的知府?”江易寒微讶。
“是。”廖安海的面色终于沉稳了下来,“能当上知府,全都仰仗林相的提携,仰仗殿下开恩。”
“可不敢胡说,”江易寒笑得廖安海遍体生寒,“圣上英明,看出廖大人是位明官,这才擢升了你,同林相无关,同我更无关。”
“是是是,殿下教训得是,殿下教训得极是。”
“想去永安京吗?”江易寒问得突兀。
廖安海心头狂跳,心中有猜测却不敢确定,只得试探着回道:“下官曾去过永安京觐见陛下,只是湖州知府,三年方能进京一次。上次进京是去年此时,下次再进永安京,需是两年后了。”
“我没问你何时进京述职,我问的是,你想去永安京吗?”
“下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廖安海只觉自己心跳如擂鼓,砰砰砰的,响个不休,几乎都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不,你明白,你只管大胆地说。”
“下官…”廖安海支支吾吾,不敢将内心所想说出口,只是犹豫。
“罢了,”江易寒不耐烦了,“长胜镖局往永安京给林相运生辰纲,每年都是你在打点对吧?”
见二殿下终于换了话题,廖安海心头重担终于落地,如释重负地回道:“是。”
“今年你们格外小心,若是出了差池,我叫你人头落地。”江易寒说得轻描淡写,却在湖州知府廖安海的心中再次激起了千层浪。
廖安海的身子猛地一抖,活像缠绵病榻之人,忽然发作。
“但若是今年这差事你们办得漂亮,我也有法子,让你明年就进京任命。”江易寒笑了。
可这位二殿下笑得有几分阴恻恻的,让廖安海的心里更怕了。
不待廖安海回话,廖英反倒抢先一步,朗声回道:“殿下放心,我们定不辱使命,让长胜镖局好好地将林相的生辰纲运到永安京。”
“哦?你有信心?”
“回殿下的话,剑南道虽险,对外界而言,却是条天然的屏障。长胜镖局走这条道,已有二十年之久,早已是轻车熟路,老马知途了。”
“可我听说,剑南道前些日子被大妖毁了,此刻已是车马人不通了。”
廖英答得干脆:“殿下放心,我同长胜镖局的人已去探过路了,大路虽毁,小道却尚可通行。小道虽狭窄,需从悬崖峭壁旁押车,可为殿下办事,我等肝脑涂地,心中并无畏惧。”
江易寒又是微微一笑,“可我并不想看到闹出人命。”
“还请殿下放心,”廖英信心十足的样子,“为今年的生辰纲,长胜镖局将局内高手全数从大燕各地调回,各大好手齐聚湖州,只为今年押镖顺利。这些镖师常年走南闯北,多艰难险阻的境地都去过,区区悬崖峭壁而已,不足挂齿。”
“人不怕,那马呢?”
“马也不怕。这次选的马都是些胆大的,走这种险道,丝毫不怕。”
江易寒终于满意了,“你们倒是准备得充分,如此我便真的放心了。”
廖安海道:“小儿精通武艺,是湖州府上好的武生苗子,我一直盼着小儿能在明年的武举中拔得头筹,为二殿下尽忠,为林相尽忠。”
“廖府倒是人才辈出,文武双全,看来湖州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不过廖大人无须担心,待押镖一事结束,我即日便启程。”
廖安海笑得尴尬,尴尬中却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哪里的话,殿下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廖府上下,无不感怀于殿下仁德,亲来剑南道擒妖,真乃湖州之幸。”
廖英用眼神自家老爹快些闭嘴,可二殿下的脸色非但没有变差,反倒还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廖英不解,殿下这是怎么了?
那大妖饕餮,不是被云梦宗的人半路截胡了吗?
殿下怎么还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江易寒感叹:“是呀,这次来湖州,我可真是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