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寒再次喝得酩酊大醉。
上次喝个烂醉,还是在天香楼喝花酒。
虽然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模模糊糊的记不太清,可隐隐约约记得他似乎给了盛家姑娘一个承诺。
这一次,他虽然一杯接着一杯饮下那从宫里御赐的美酒,可心底仍是一片清明,半分醉意皆无。
入夜,宾朋散尽,江易寒却仍是独自在宴客厅内,一杯接着一杯,毫不停歇。
月上柳梢,江易寒等了又等的那个人终于现身。
“你来了。”仿佛有流星划过江易寒那如漆黑夜空的眼。
百里相神色淡漠,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我不该来吗?”
江易寒笑笑,两团小小的火焰点亮了双眼,举杯过去和百里相手中之杯轻轻碰了碰,“陪我喝酒。”
百里相喝得痛快,喝完一杯便去倒第二杯。
江易寒握住酒杯的手松了又紧,心中的期待被按下几次,又浮起几次,却始终问不出口。
“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还记得吗?”待喝完第三杯酒,百里相冷淡问道。
手心的酒杯几乎被捏碎,江易寒收了笑容,眼底再次幽黑一片。他慢条斯理地取过酒壶,懒洋洋地问道:“答应你的什么事情?”
百里相也攥紧了手心中的酒杯,直视着眼前一个粉底双鱼戏水花瓶,冷声道:“你答应过我,在你大婚之日,你会把参与百里村惨案的人员名册,交到我的手上。”
“呵,这件事啊。”江易寒像是觉得她大惊小怪似的,道:“我当时说的是待我大婚之日交出名册是不假,可我说的大婚是迎娶正妃之日,而不是娶侧妃之日。今日王府娶的,是两个侧妃,不是正妃。”
百里相不语,只是盯着他看。而被冰冷如刃的目光注视着的江易寒,丝毫不怀疑她已经起了杀心了。
“百里,”江易寒忽然悠悠叹道:“你知道的,肃清王府的正妃之位,始终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名册、王府、后位,什么都是你的。”
百里相不怒反笑,道:“你还真是吃醉酒了,开始说起胡话了。”
“大不了你就杀了我,”江易寒混不吝道:“不过我知道你不能杀我。你可是云梦的九弟子,怎么能杀我这么一介凡人呢。”
“屠村之事,究竟是不是你指使的?”
“我说不是我,你便不信。我说是我,你便对我喊打喊杀的。那我该说什么,还是说是吧。”
说了几句,江易寒忽然作委屈状,捂着自己的心口,道:“百里,你知道的,我的一整颗心都是你的。我满心里都是你,见不到你,我便不能安眠,日渐憔悴。”
百里相冷笑,道:“江易寒,杀人者偿命。我会取你人头的,只不过不是今日。”
见百里相不为所动,江易寒忽然怒然起身,双眼通红,朝她吼道:“我究竟哪里不如江风启?你为何就是只想着他,不想着我!明明是我更爱你,为了你,我拜上了金天宗,就是为着能和你更近些。”
说到此处,江易寒忽然像是力竭般颓然坐回椅中,眼角好不凄惨地落下了一滴泪。
“明明是我更爱你,我的心中全部都是你,为什么啊…我也是十年前就认识的你,为何你只记得他,不记得我。”
百里相皱眉,什么十年前就相识,什么只记得江风启,不记得江易寒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百里相将酒杯放回了一片杯盘狼藉的桌面上,淡声道:“你最好开始说真话,不要逼我动手。”
江易寒忽然状似疯癫,抓起百里相的手,朝着自己的心口送去,口中嚷嚷:“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一句虚言都无。你若是不信,现在便立刻杀了我,杀了我罢…”
百里相狐疑地看着他,对于他这副装疯卖傻的样子,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决定还是打道回府得好。
“你将那护身符赠给他,又赠给了我,我也是有真心的,你却眼里只有他没有我,你就这样糟践我的心!”
百里相回头,看着几乎字字泣血的江易寒,目光中全是不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咣当”一声,原来是江易寒将桌上杯碗盘碟全数扫落地面,跌了个精光稀碎。
“你就这样糟践我的心!”望着百里相淡漠如古井的眼,江易寒颤抖着,终于带了哭腔。
百里相不再看他,回身出门,几个翻越便跳出了王府高墙。
王府西院内,盛华铃仍在哭闹,几个王府拨来伺候她的丫头看厌了,不再理她,一早便去安歇了。
唯有盛府陪嫁的刘婆仍在坚持。
“姑娘,你莫摔东西了,这些东西都是王府器物,今日摔了不打紧,但日后王爷怪罪起来,姑娘可要吃亏了。”
“让他来怪罪我!他就应该杀了我!我简直要被他毁了,这个脏心烂肺的王八蛋!”盛华铃哭得双眼红肿,几乎睁不开,凤仙红的指甲也因抓挠不止而斑驳褪色。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见另一个一直守在外间的盛府忠仆急匆匆地进来,悄声和刘婆说了句什么。
听她说完,刘婆也变了脸色,道:“你也下去歇着吧。”
盛华铃见状,又撕碎了一柄扇子,丝帛断处,发出清脆的撕裂之声。
她瞪眼看着刘婆,怒气冲冲:“她说了什么?我也要听。”
“没什么,都是些不打紧的事情,姑娘何必听呢。”
“我要听,你告诉我!你不告诉我的话——”盛华铃情绪激动,忽然弯腰捡起了一片白瓷碎片,抵在脖间,声音尖利:“你不说给我听,我就自杀!我死给你看!”
刘婆彻底慌了神,但仍是支支吾吾的,斟酌着不肯全说。
“你说!”盛华铃手中碎瓷往里送了几分,划出了浅浅的血痕,“是不是二皇子去了张清宛那个贱人那里去了!”
刘婆看着双眼瞪圆,疯如凶兽的自家小姐,深吸了口气,道:“倒不是二皇子去了东院。二皇子哪里都没去。”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有人说道:“二皇子出了府,去了百里府门口,正当石狮子呢。”
盛华铃和刘婆去看,原来是换了身素净常服的张清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