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收到太子密信后已经过去了好多天,赵凛依旧毫无行动。
倒不是他不想救王朔,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救。
王朔现在的身份实在特殊,造反失败前太子的贴身太监,说他是无辜的,估计他自己都不信。
连天牢都是关在最里侧,紧邻皇亲贵族才能进的特殊牢房。
劫狱都劫不成。
而且霍青也不赞成他救这个人,说他跟在太子身边太久了,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跟他毫无芥蒂的同窗,让他慎重考虑。
赵凛当然知道霍青说得对,可事到如今,他早就不是那个带着知晓未来优越感的旁观者了。
他必须要做好回到未来后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
综合考量来看,如果王朔注定要做他的敌人,那现在救下一个敌人,了解他,引导他,甚至改变他,总比让这变幻莫测的世界自己再推出一个完全不了解对手要好。
而且自己莫名穿回去后,可能还要去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莫测的,可能面目全非的未来。
霍青了解到他的决心后,没有再反对,而是给了办法:皇上。
*
机会倒是来的很快,自从回宫后就再没见过的赵璋忽然心血来潮的要办个宴会,说是为了庆祝找回思念已久的七皇子。
赵凛冷笑一声,思念已久,信你个大头鬼啊。
说起来,他不是着急拿自己炼丹吗?
把霍青紧张的几乎把他殿里从里到外的人都换了一个遍,怎么这个老东西却没动静了。
看来那个风清子是真死了。
霍青送来的小太监名叫寻阳,十七岁,应该是跟佩阳同一批的。
赵凛起初很愧疚,以为霍青是因为自己才把人家少年给嘎了,结果仔细问过才知道,他是被谢家自小送进宫的。
赵凛了然的点头,说起来佩阳也是谢夫人送给霍青的,还以为是霍家的,原来都是谢家的。
不过既然是霍青送来的,那就是值得信任的。
寻阳给赵凛穿好衣服,佩戴好饰品,临出门前,低声道:“这场宴会,少爷也会来的,他说让您不必担心,到时候见机行事就好。”
赵凛高兴地点头,好几天了,终于又能见到霍青了。
*
开门后,小勤子正等在外面。
寻阳来时说过,霍青已经调查过,小勤子是皇上的人,暂时动不得,不过重要时候打发他出去就是了。
两个小太监伺候着如今最得盛宠的七皇子向灯火辉煌的麟德殿走去。
路上的时候碰到了六皇子,垂着脑袋,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赵凛追上几步问道:“怎么了?”
六皇子愁眉紧锁,“五哥又病了,现在连床都起不来。”
赵凛第一时间联想到那些被赵璋炼了的皇子,立马警觉的问道:“也是像二皇子和四皇子那样?”
当初太子可是把赵璋那点破事公告天下了,皇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自然都清楚。
小六立马摇头,“别乱说,父皇都把那个老道士处置了,咱们不会有事的。”
“那五哥是?”
“吓得,也有可能是装的。”
“啊?”
“前两天父皇不知什么事唤他觐见,结果冯有刚把旨意送到,五哥当场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有点疯疯癫癫了,就连小陈太医看过后都没治好。”
说到这里,小六又忍不住想笑。
“父皇知道后都快气死了,又不能真的罚他,就说让他好好养病,然后就再也没踏进过他们宫殿,容妃本来就不得宠,现下跟被打入冷宫也没区别了。”
赵凛微微叹息,“这样也不是坏事,人都得懂得自保,你也不要太天真了。”
麟德殿近在眼前,两个小兄弟也闭了嘴,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
高坐之上,赵璋旁边的女人又换了,看着挺年轻,大概是近些年才入宫的。
他的两侧各留了位置,是专门留给他和六皇子的。
两人乖巧行礼后各自坐了上去。
赵凛目光忍不住往下方打量,很容易的就在左下方最显眼的位置找到了霍青。
他专注的眸光一直看着自己。
赵凛不自觉挂起一抹笑,忘了移开目光。
旁边原本正跟同僚敬酒的霍威察觉到不对劲后,很快坐直身体,挡住了自己儿子根本不加掩饰的视线。
对上自家父亲暗含警告又焦急的眼神。
霍青不咸不淡的摆正了脑袋,没有回应。
反正无论别人同不同意,他都不可能放开景玉的,所以倒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赵璋看起来很是志得意满,酒席之中不断举杯相邀,并向下方众臣隆重介绍了七皇子。
言语中暗含的赞赏,让人觉得,他就算当场立这个新皇子为太子都不为过。
赵凛等了半天,就在他快要听烦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时,终于听到赵璋问道:“这么多年,凛儿流落在外受苦了,想要什么尽管跟父皇说,父皇都会满足你。”
他眼神鼓励的看着赵凛。
似乎刚刚经过那么多铺垫后,试图激起赵凛对某些东西的渴望。
比如金钱、权力、或者是这至高无上的皇权。
原谅赵璋根本参不透所谓天命的含义,从他的理解来看,既然是需要什么挫折成长的东西,那还不如他一步到位,慢慢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天子不就成了,反正又不会真的让他继承皇位。
所以现在第一步,就是激发起赵凛对权力的渴望,对皇位的野心。
因为据他观察,这个孩子可能是被霍家当书童养的太久了,即便恢复了皇子之身,对权势富贵也都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渴望。
这怎么能行,历朝历代,就没有清心寡欲的皇帝。
真要修身养性还做什么皇帝,直接去出家岂不是更快。
所以经过一晚上的铺垫,他现在很希望赵凛跟他要些什么,比如说太子之位。
面前的小娃娃似乎也很兴奋,眼神里的光芒遮不住。
赵璋很得意,看吧,有谁能受得住滔天权势的诱惑。
“父皇,儿臣想要一个人。”
赵璋蹙眉,人有什么意思,总不能又是没出息的要那个霍青吧,“谁?”
“王朔。”
*
赵璋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这个王朔是谁,前太子的贴身太监。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诱导过了,现在就想跟那个孽子一样造反了。
是了,这小家伙好像很喜欢赵熙来着。
刚刚还都笑着看热闹的大臣们早就没了动静,麟德殿里静的可怕。
因为前两天朝堂上,一个前太子派系的老臣,仗着资历高想要为前太子求情,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恼怒的赵璋命人拖了下去。
殿外,五十大板下去,六十多岁的人了,当场就断了气。
从那之后,所有人都明白,这前太子就是皇上的逆鳞,谁碰谁死。
好家伙,还没到三天,又碰上个胆大的。
赵璋尽力压着火气,平和的问道:“为何?”
赵凛的脸上依旧是孩子的天真,很是认真掰着手指头道:“父皇,王朔是这个世界里,第二个对儿臣真心好的人,儿臣知道他犯了错,被父皇关起来了,但是儿臣还是想问问,能把他给儿臣吗?”
似乎是怕赵璋不放心,赵凛又补充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管好他的,不让他再犯错,再惹父皇生气。”
赵璋冰冷了许久的心莫名有点心酸。
“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赵凛毫不犹豫,“霍青。”
赵璋的目光落在霍家父子的席位上,感叹命运的作弄,缘分的巧妙,他有些不受控制的轻轻捏住身前孩子的肩膀,嘴角浮着点笑意道:“真是巧了,当年第一个对父皇真心好的人也是姓霍。”
殿上众臣含义不明的目光又都看向霍家父子。
霍威有点受不住,眼神不知道往里放。
倒是霍青大大方方的,始终神情专注的看着高台上的七皇子。
旁边的小六很不服气,傻兮兮的也看不出个好歹,凑上来就不高兴的问道:“小七,难道六哥不是真心对你好的人吗?”
赵凛笑得可爱,肉乎乎的手比出三根手指,“六哥是第三个。”
占了前三呢。
赵麒内心有些美滋滋的,但是面上还是刻意板着,跟父皇告状道:“父皇,儿臣是亲哥哥才占第三呢,不就是个小太监嘛,快给他得了,省的以后再哭鼻子。”
大概是年纪上来了,靠着儿子活命的赵璋,恍惚间发现被喜欢他的孩子包围撒娇的感觉居然很好。
他饶有兴致道:“小七还哭鼻子了?”
赵麒煞有介事的点头,“回来第二天就哭了,吵吵着非得让霍青把他在霍府用的被褥送过来才好了。”
赵麒撇着嘴,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缺个被子就得哭一早上,这要缺个人还不得哭一年。”
低着头的赵凛默默翻白眼,你给我等着,等我要回人,再收拾你。
赵璋含笑的目光在霍青以及两个孩子的身上转了一圈,颇为好心情道:“小六说的是,一个小太监能有多大能耐,不过跟错了主子而已。”
他抬手抚摸着赵凛的脑袋,“等以后跟着小七,让小七好好教就是了。”
台下众臣倒吸一口气。
那可是废太子的近侍啊,这也太随意了吧。
七皇子还真是不一般的受宠。
想到这一点后,台下的臣子们内心又开始活动了起来。
也许投靠七皇子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年纪小,好拿捏,不过可惜的是,似乎头筹已经让霍家占了。
高台上,六皇子已经拉着赵凛跪地谢恩了。
今晚的小六机灵的过分,嘴巴像抹了蜜一般,吉祥话不断地往外冒,把赵璋哄得那叫一个开心,红光满面的喝了好几杯酒。
心满意足后的赵璋便带着年轻的妃嫔提前退场了。
赵凛和赵麒作为唯二的皇室成员,在应付完剩下的大臣们之后,宴会便接近了尾声。
霍威正想带着自家儿子告退时,却发现身边早没了儿子身影。
而高台上,两位皇子也不见了。
御花园安静的角落里,赵麒无聊的向湖里一块接一块的扔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因为假山后面,霍青正拉着他弟弟说话。
本来他该离开的,但是不放心霍青那个狐狸精,所以还是留下了。
就是遗憾他们声音太小了,在这听不清楚。
假山里,霍青虚虚环抱着赵凛,垂眸看着他,低声问道:“味道还有吗?”
许是被霍青口鼻的热息灼到了,赵凛的耳尖瞬间充血,薄薄的皮肤,红的透亮。
霍青看着,看着,便觉得心尖有些发痒。
怀里的赵凛摇摇头,“很淡了。”
霍青声音越发温柔,“那晚上还睡得好吗?”
赵凛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适应了,但半夜还是会醒。”
霍青很心疼,他加重了这个拥抱,将赵凛紧紧箍在怀里。
明明是他亲手养大的人儿,为何要被这深宫夺了去。
霍青垂眸看着赵凛的眼神忽的涌上些恶劣的暧昧,“那怎么办?我没办法陪你。”
赵凛如他所料般,把自己深深埋进他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那我要抱得久一些,这样可以撑一晚上。”
霍青心脏瞬间酸软了,他贪心的盯着怀里的人,手臂箍得越发用力,几乎是用感叹的语气道:“景玉,我们都快些长大吧。”
*
第二天一早,赵凛在一片很淡的熟悉的味道中醒来。
他仔细嗅了嗅,独属于霍青身上的那种特殊的冷木香气已经快要消失了。
赵凛克制不住的,仿若一只撒娇的小猫咪般在被褥里磨蹭了几下后,才心满意足的爬起来。
今天是要去天牢接王朔的大日子,他得精神些。
拍了拍脸颊,他对外面喊道:“来人。”
门被推开,寻阳带着一众太监宫女走了进来。
他们按照步骤,把赵凛伺候的妥妥帖帖。
赵凛忍不住感叹,万恶的封建社会,真是引人堕落。
他才进宫几天啊,感觉四肢都快退化了。
直到最后一个步骤,他被寻阳拉着坐到梳妆台前,有个帽檐压得很低的小太监走进来,开始给赵凛梳头发。
刚开始,赵凛也没在意,只是觉得这人手法极好,头发在他手里仿若有了生命般,让怎么扭就怎么扭,而且还没有丝毫的拉扯感。
他忍不住睁眼看向镜子里,想着是不是该给他赏点银子。
直到看清铜镜中,那熟悉的下颌和微抿的唇角。
赵凛猛地转过身,顾不得头发被扯得有点痛,有点激动的抱住了眼前人,“王朔,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