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玻璃碎片
黑暗的屋子里，拉斯福特毫无征兆地从沉睡中猛然惊醒。他伸手轻轻地点亮了床头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微弱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只见满地都是细碎的玻璃碎片，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而他手中也握有一个大块的玻璃碎片，只是早与蛛网般的干涸血液黏在了一起，粘在了手上。拉斯福特茫然地凝视着这一片狼藉，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一种强烈得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怨念和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死死地扼住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变得异常艰难。他努力回忆着最后残存的记忆片段——自己好像是回到了二楼，然后推开了那扇门……可之后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拉斯福特缓缓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水池边。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将其置于冰冷的水流下方，任由清澈的水冲刷着手上干结的血块。与此同时，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面已经破碎不堪、所剩无几镜面的镜子。镜子里映照出他那张苍白且惊恐的面容，还有散落在脚下的玻璃碎片。
突然间，他的视线被一个物体吸引住了——那是一把染满鲜血的钳子，静静地躺在地上，旁边还赫然摆放着一颗带着血丝的牙齿！拉斯福特瞪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伸进嘴里，上下摸索着。当指尖触碰到那个空荡荡的缺口时，一股绝望感瞬间席卷全身。
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手中紧握着的那块玻璃碎片掉进了水池之中。而拉斯福特，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往书桌走去。当他看见书桌上的日记后，他赶忙打开翻看起来。
“1774年2月5日
我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拉斯福特看着上面那些文字，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禁想道：“我好像看过它们一次，难道我写完后忘记了，紧接着我又做了和现在类似的事情，但上次看完后又忘记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疯长开来。拉斯福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要炸裂一般，整个头部都被剧烈的疼痛所笼罩。那种痛苦仿佛无数根钢针同时扎入脑中，令他难以忍受。更可怕的是，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于自己的体内，正在与他争夺着对身体的控制权，拼命撕扯着他的灵魂。
就在此时，一股强烈无比的悔恨和痛楚再度向他袭来。拉斯福特的双腿瞬间变得绵软无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刹那间，他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涌出了鲜红的血泪，那血泪一滴接一滴地滚落下来，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之上。然而诡异的是，这些血泪竟然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缓缓地融进了地板之中，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拉斯福特双手紧紧捂住头颅，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他那原本低沉沙哑的嗓音此刻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变得更加嘶哑难听，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开来。这惨绝人寰的叫声回荡在房间内，令人毛骨悚然。
尽管头痛欲裂，但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着拉斯福特挣扎着站起身来。他踉踉跄跄地朝着水池冲去，全然不顾脚下已经被碎玻璃扎的全是血口。他慌乱中伸手一把拧开了水龙头。冰凉刺骨的水流从喷头倾泻而下，狠狠地冲击着他的脑袋。拉斯福特顾不得许多，只是一味地疯狂冲洗着自己的头部，心中默默祈祷这样能够稍稍减轻一些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拉斯福特终于像一滩烂泥般毫无生气地瘫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那些尖锐锋利的碎玻璃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肌肤之中。然而，他早已精疲力竭，连抬手去理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伤的力气都荡然无存。
就在此时，原本昏暗的床尾处忽然有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一闪而过。这道突如其来的亮光瞬间吸引住了拉斯福特的全部注意力，他下意识地艰难转动着沉重无比的脑袋，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令人惊奇的是，刚才还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令他痛不欲生的剧烈疼痛感竟然奇迹般地渐渐消退直至完全消失不见了。相比之下，此时此刻遍布全身的那些细碎伤口所带来的刺痛感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仅仅只是他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便已然远远超越了其他所有伤痛加在一起的总和。
尽管身体状况糟糕透顶，但内心深处某种强烈的渴望却驱使着拉斯福特。他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挣扎着缓缓站起身来。随着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迈出每一小步，扎入体内的玻璃碎片便纷纷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他动作迟缓地套上那件破旧不堪且沾满血迹的衣服，拖着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步履蹒跚地朝着通往塔顶的楼梯方向一步步挪去。
其实，理智告诉他，以目前自身如此虚弱不堪的状态往塔顶走去是非常不应该的行为。但奇怪的是，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似乎牢牢掌控住了他的思维和行动，使得他根本无法抑制住想要登顶的冲动。或许是梦境彻底改变了他，又或者是那束光芒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总之无论如何，他就是想要爬上塔顶弄个清楚明白。
由于伤势过重加之长时间的精神问题，拉斯福特的双眼视力急剧下降，几乎已经快要到达失明的边缘。眼前的景象对他而言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重重叠叠的影像交织在一起，让他根本无从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楼梯台阶，哪些又是虚幻不实的重影。每向上踏出一步，他都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之间，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失足跌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或许真的是命运之神开始对他展露微笑，又可能是冥冥之中某位神秘的神只将目光投向了他。不管怎样，他竟然安然无恙地抵达了塔顶。
他筋疲力尽地斜倚在巨大的灯罩之上，目光凝视着那束熟悉无比的灯光，宛如看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随后，他颤抖着伸出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一步、两步......缓缓地朝着那道光芒挪动脚步。最终，他整个人完全浸没在了这温暖而明亮的光线里。
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潮水般从内心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仿佛重新变得完整无缺，那种美妙的感觉让他犹如置身于梦幻仙境一般。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向后倾倒而去。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如预期那般碰触到坚硬冰冷的地面，反而轻飘飘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就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轻柔地托住了他。
此时此刻，拉斯福特从未体验过如此惬意舒畅的时刻。他感觉自己恰似一棵在荒芜沙漠中苦苦挣扎、渴望甘霖已久的干枯树木，而今终于盼来了滋润生命的雨水。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和喜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法抑制内心激动与狂喜的拉斯福特，如同癫狂了一般纵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塔顶，久久不绝于耳。他不停地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直至耗尽所有体力，再一次昏厥过去。。
清晨，他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同样的噩梦一次又一次地纠缠着他，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场景。但随着梦境的推进，他掉落进海水里的深度也在逐渐加深。昨晚，当他沉入海底时，甚至隐约看到了隐藏在那片黑暗深处的某些无法形容、难以言喻的存在。它们仿佛正窥视着他，等待着他完全沉沦的那一刻。
一种深深的恐惧笼罩着拉斯福特，他觉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彻底坠入无底深渊，永远被黑暗吞噬。
拉斯福特颤抖着翻身坐了起来，目光扫过房间。只见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子，反射出微弱的光线；墙壁和家具上到处都沾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形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尽管此时他感到浑身无力，仿佛身体被抽空了一般，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收拾这个残局。尤其不能让芬斯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否则那个热心肠的家伙肯定又要找来医生了。
不知为何，每次看过医生之后，拉斯福特总会或多或少地失去一些记忆。尽管平日里他也经常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但能少忘掉一点总归是好的。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强打起精神，缓缓地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水池旁边放置的扫帚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