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微笑
那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哭声，宛如一缕轻烟般穿透了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尽管这声音细若游丝，但最终还是准确无误地钻进了莱昂纳的耳朵里。
莱昂纳原本就没能睡熟，而这微弱的哭声瞬间将他从浅睡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子，双眼迅速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借着朦胧的月光，他惊讶地发现格尔曼不知何时已消失在了原地。
莱昂纳心中一紧，但他很快便猜到了哭声的主人正是格尔曼，同时也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动作轻柔地拍去身上沾着的那些枯黄落叶，然后迈着沉稳而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格尔曼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格尔曼正孤零零地蜷缩在一棵大树后面。只见他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般蹲在树下。他竭尽全力想要压抑住自己的哭声，生怕会因此吵醒身旁沉睡中的莱昂纳和皮特。可是，失去双亲所带来的巨大痛苦犹如潮水一般不断冲击着他那颗脆弱的心，令他根本无法抵挡这种哀伤。毕竟，他还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
正当格尔曼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时候，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之下，他被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向前猛冲了好几步。待到回过神来，发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莱昂纳时，他才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对方。
莱昂纳慢慢地走上前去，来到格尔曼面前，然后伸出右手，温柔地将其放在格尔曼的头顶上，轻声说道：“恐惧有时候能够暂时打断悲伤，所以别老是让自己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太多苦难的人来说，悲伤永远没有尽头……”
“我没有爸爸和妈妈了……”格尔曼低声的说着，他记得刚才莱昂纳说的话，所以尽可能让悲伤的情绪不再笼罩自己，他一直都很听话的。
“我知道，几天前我也失去了我的母亲，失去了照顾我二十多年的亲人们，失去了所在的贫民窟。”莱昂纳重新躺在地上，望着星空。他依然记得那一晚他对母亲提出的问题。
那时候莱昂纳坐在母亲旁边，和现在一样望着星空说道：“妈，你说星星再亮，又怎么能亮的过月亮，而月亮再亮，又怎么能亮的过太阳。这个世界不能没有太阳，不能没有月亮，但是可以没有星星……我们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而他的母亲告诉他，“莱昂纳，是星星，还是月亮，也或者是太阳并不是由他人决定的，而是由我们自己。”
莱昂纳看着母亲，不是很明白。随后母亲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继续说道：“莱昂纳，你的爷爷曾经就是太阳，但结果呢？依旧是熄灭了。记住，如果你一定要在天上占据一番席位，那只能是一个位置。”
莱昂纳的母亲缓缓地转过身子，睁开了眼睛，露出了苍白的瞳孔，她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莱昂纳，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道出：“记住，我的孩子，你将来务必要成为这片广袤的天空本身！因为唯有这天永远都不会发生变化，不管是白昼朗朗晴空万里之时，还是夜晚漆黑如墨繁星点点之际，世间万物皆只能乖乖接受其管束与支配！莱昂纳啊！妈妈希望你能够变得贪心一些，再贪心一些，同时也要懂得畏惧死亡珍惜生命，唯如此这般，你才有可能摆脱贫民的身份，进而有幸亲眼目睹这个世界最为真实的模样！而你所苦苦追寻的人生意义，也唯有到那时方才会真正浮出水面。”
莱昂纳惊讶的看着母亲，他一直认为母亲是与世无争的性格，但没想到在母亲心里，却有着这样的想法。莱昂纳正是听到了这句话才想出了寻找洛艾斯来对抗皮特，但这也是一切灾难的开端。
格尔曼惊讶地看着莱昂纳，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莱昂纳脸上依旧可以挂着笑容。
格尔曼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怀念自己的妈妈吗？还有你的爸爸呢？他们可是给予了你生命啊！”莱昂纳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但其中却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伤。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关于他的一切，仅仅只是从母亲的口中听闻而已。据说，母亲那双眼睛正是因为他而哭得失明。但无论怎样不幸，我依然选择微笑面对生活。”说到这里，莱昂纳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在感受那笑容所带来的力量。
“我之所以会笑，是因为母亲曾经告诉我，这便是我们对于这个冷酷世界最为简单、也最有力的反抗方式。当命运向我们投来苦难与折磨时，如果我们只会哭泣和哀怨，那么便正中其下怀，让它以为自己已然获胜。但只要我们始终保持笑容，不让泪水淹没心灵，就能证明我们并未被击垮，而是坚强地与之抗争到底。”莱昂纳的声音坚定而沉稳，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进格尔曼的心间。
紧接着，莱昂纳再次将视线转向格尔曼，眼中闪烁着鼓励的光芒，继续说道：“相信我，你的母亲让你幸存于世，并不仅仅是希望你终日沉浸于对她的缅怀之中，更不是盼望着你郁郁寡欢度过此生。她最大的心愿，无疑是看到你勇敢地活下去，贪婪地去汲取生命中的每一份美好，并且始终面带微笑，无畏无惧地迎接未来的种种挑战。所以，请扬起嘴角，这是你对这个世界最简单的反击了。”
格尔曼听见后努力的尝试笑出来，但只能说比哭还难看。但莱昂纳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他将对母亲的思念压在了心底才能表现得如此自然。而格尔曼还太小了，让他这样做不太现实，但他也只是将自己的行为告诉了他，至于是否要这样做，就看格尔曼自己了。
远处，皮特站在另一棵树的后面，静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所以这份情感他无法感同身受，更没有资格出现在两人面前，所以只是默默的待在树后，免得两人被人发现都不知道。但很快他便返回篝火前，继续装作睡了的样子。
没过一会，莱昂纳便带着格尔曼回来了。莱昂纳看着皮特还在睡觉，然后悄悄的对格尔曼说道：“看看这头猪，睡得真香，这要是有人来了，他都不知道，一点都不警觉。”
而闭着眼装睡的皮特听得眼皮直跳，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和他打一架。
一夜过后，皮特后半宿被气的根本没睡着，而醒了后更是被气得发抖，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现在有两个人脸上都挂着那种笑容。很明显格尔曼被莱昂纳带歪了，也开始学莱昂纳的样子，这让他很不爽。
一路上，皮特在前面开路，莱昂纳和格尔曼则在后面跟着，并不是因为皮特有多么尽职，单纯就是为了不看见这两张笑脸。
“皮特哥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一直皱着眉头，要不也让他笑一笑？也许他的心情会好一些。”格尔曼提议道，但莱昂纳听见后，想了一下皮特脸上要是挂着这种笑容得多恐怖。
“别了，那家伙天生臭脸，我就没怎么见过他笑。”
“妈妈说，总是生气会对身体不好。”
“没事，他本身身体就不行。”
“莱昂纳！”皮特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之前说他性格不好就算了，现在都开始说他身体不好了，这属实不能忍。
“你给我说说我身体哪不好？是我踹你的那一脚力度不够，还是帮我把你打晕的时候下手不够重？”皮特咬牙切齿的说着，恨不得再打一次，莱昂纳说话实在是太气人了。
而莱昂纳则低下身子，对格尔曼说道：“你看！这个人脾气多差，用你妈妈的话来说，他肯定身体不好，对不对？”
格尔曼看着莱昂纳认真的眼神，习惯性的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时候好像不应该点头的，然后又紧接着摇了摇头。
而莱昂纳趁这个机会又说道：“你看你把孩子吓得，有什么怒气你冲我来，吓唬小弟弟算什么本事！”莱昂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皮特一愣。
“我什么时候说格尔曼了？！我骂的一直都是你啊！”皮特被格尔曼气的直头晕，本来这人就气人，现在加上格尔曼这个小家伙的辅助，他感觉自己离被气死越来越近了。但守护者的身份和意识让他无法放弃不管格尔曼，但将他独自留给莱昂纳，他害怕俩人都活不了两天。
“冷静……冷静……皮特，你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不能和傻子置气，更不能和孩子生气。”皮特闭上眼睛努力的调整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哎，你还走不走了？那么慢，你老了肯定是个慢吞吞的家伙。”说着，莱昂纳领着格尔曼继续往前走去，独留青筋暴起的皮特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