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风吹醒时,沈易觉得自己浑身都沉重如铅,旧伤与新痛交织,仿佛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但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睁开眼看了看窗外:月光清冷,侧院里依旧一片寂静。此刻已是半夜时分。
他想起前一晚在昏沉中,隐约看到院墙上出现过一个黑影。或许是“暗勋”势力派来试探,也可能是别的窥视者。无论如何,都证明自己在厂卫里并不安全。
又想起白天审讯时得到的劲爆信息:铁狼极可能是当年血洗沈府的刀手,而幕后黑手还牵涉到国公府权贵。沈易心中的复仇怒火早已难以遏制。
“父亲留下的黑匣子……得尽快弄清里面秘密。”
他轻声自语,看向床头的行囊,那里塞着那只黑漆木匣,锁扣依旧完好无损,显然需要某把特制钥匙。从沈大忠的只言片语来看,钥匙也许还藏在沈家旧宅里。
然而,那旧宅早被抄封,若要闯入调查,必须避开官方守卫,不能让厂卫或暗勋势力的人跟踪。
深深吸了口气,他默念着:“顾鸣山、赵桓他们不敢贸然触动国公府,我却可以先去老宅找找线索。光等下去,随时可能再被人暗杀。”
沈易动作轻巧地收拾包袱,将黑匣子藏于怀中。他知道要离开厂卫衙门并不容易,特别是夜里巡逻更严,但他还留着**“外勤线人”**腰牌,可做通行之用。
他披上一套墨色便衣,戴上斗笠,把脸稍作遮掩后,小心推开侧院门——外面有两个缇骑正负责巡夜,一见沈易身影,立刻警惕:“谁!”
沈易拱拱手,小声道:“外勤沈易,奉顾大人命去办差。”
那缇骑打量他两眼:“深更半夜?顾大人有令牌吗?”
沈易不慌,拿出自己的厂卫腰牌,眼神故作严肃:“是机密任务,无须声张。耽搁了大事,你们担得起吗?”
两人互看一眼,虽半信半疑,但顾鸣山确实下过“外勤任务,随时可能出动”的话,只好让开,低声提醒:“小心啊,城门怕是关了,你若真要出城,得走夜缉之门。”
沈易抱拳:“多谢。”
就这样,他在夜巡缇骑的注视下迅速离去,心跳砰砰:若再晚一步,对方一旦盘问仔细,便很可能穿帮。“好在顾鸣山平时也对我颇为默许,我才有空子可钻。”
他脚步不敢停留,穿过厂卫正门时,守门卫士扫了眼他的腰牌,也没多问,放其出衙。
夜空无星,京城的大街上灯笼稀落,多数店铺早关门。沈易深知要去沈家旧宅,首先得过巡城兵那关——毕竟沈府被抄封,地带周围多半会有人巡逻。他走巷道,贴墙而行,尽量避开打更队伍,几次险些撞上巡逻兵,都被他机敏地闪到阴影处。
远远能看见沈家旧宅坐落的街区,漆黑一片,好似一只沉睡的巨兽。那儿曾经门庭若市,府内莺歌燕舞,却在一夜之间化为人间地狱。沈易咬紧牙关,心中悲愤交加: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看。
到达府外,果然看见两名巡城兵提着灯笼在院门口打盹。院门封着一条朝廷的封条,外围还有一张斑驳的告示:“此宅因谋逆罪已封,闲人勿近。”
沈易眼中浮起冷然,“父亲何罪之有?就因看穿他们的阴谋,就被诬为逆党?”
压下怒火,他观察地形:院墙高约两丈,后墙杂草丛生,也许能翻越不惊动门口守卫。
他从侧方小巷绕到后墙附近,猫着腰躲进一堆破瓦砾后,月光下果然可见后墙爬满枯藤。沈易虽然带伤,但对于翻墙尚有信心。他用布裹紧伤处,抓住枯藤小心攀爬,咬牙忍着肩头剧痛,一步步向上。
枯藤数次断裂,差点让他摔下来。所幸意志使然,他咬牙挺住,最终翻过高墙,轻巧落进府里的一块荒地。
当脚踩在这块熟悉却又陌生的地面时,沈易心头一阵难言滋味:这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破败凄凉,尸骸的残影似乎仍在脑海中徘徊。
沈府大院在夜色中宛如废墟:当初血洗后,有些房间被大火烧毁,只剩焦黑的梁柱;花园里满是荒草,破碎的假山、断裂的石桥看得人心酸。
沈易走过父亲书房所在的小院,心口发紧,记得这里曾是父亲批阅军务、研读兵书的地方,如今门窗坍塌,杂草漫过门槛。月光下,一只黑猫“喵”地一声从废木中蹿出,吓了沈易一跳。
他低声自嘲:“连猫都比我先回家。”
深吸口气,走进那破书房。桌椅东倒西歪,墙壁被烟熏得漆黑。沈易仔细翻找父亲平时最重视的一些暗格——可一切都被翻过,连地板都被撬开过,显然有人早就搜刮过此地。没有任何他想要的钥匙或密函。
“不行,也许父亲没把钥匙留在书房。”沈易想起父母卧房,还有后院的祖祠等处,都曾是父亲可能藏重要物品的地点。
他又轻手轻脚地绕到母亲寝室。那儿门板破裂,地上积着半指厚的灰尘和蛛网,一阵寒风吹过,沈易不由打个寒颤。
母亲生前喜欢在梳妆台藏一些手帕、饰品,父亲也可能放暗钥。沈易翻翻覆覆,却只翻到几块破旧的首饰盒,早空无一物。微弱月光透过破窗投射进来,他心中越发失落。
正要放弃时,沈易却在母亲的旧衣柜下方摸到一处地板略有松动,像被火烧裂过。他灵机一动,小心扒开木屑,那下头竟藏着一个狭小夹层!
他用短剑撬开夹层,伸手进去摸了摸,惊喜地发现有个小小的铁盒!
“莫非就是钥匙?”沈易心头狂喜,赶紧取出铁盒。盒已半锈,且锁扣被烧得有些变形。他用匕首敲打几下,才勉强打开盒盖。一看之下,却愣住了:里面只有一块玉佩和一条旧丝帕,并没有什么铜钥匙。
玉佩质地温润,刻着“易”字图案,正是母亲曾赐给他的满月礼物,遗失多年。旧丝帕上隐隐能看见“相思如风”四字,笔迹娟秀,应是母亲对父亲的绣字表达,边角还有烧黑的痕迹。
沈易怔然半晌,心中酸楚:父母生前感情深厚,但最终却被无情阴谋拆散。他轻抚丝帕,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有钥匙……难道线索断了?”
他咬唇沉吟:父亲若真留下钥匙,极可能放在更隐秘之处。但沈府都被翻了好几遍,再隐秘也难逃搜查,除非……还有更深的密室,或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暗洞?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后院祖祠。沈家世代为武勋,将一些祖先牌位和军功战袍供奉于祠堂,会不会在那儿留下暗格?
夜深露重,沈易轻轻穿过庭院,向后院的祖祠行去。祠堂残破一半,围墙倒塌,门板倒在地上,一片死寂中只有冷风掠过。“吱——”他小心推开半块破门,走进祠堂,立刻闻到一股霉烂气味。
祠堂中央供桌横倒,神龛破裂,祖先灵位东倒西歪,灰尘积得老厚。沈易见状心如刀割:昔日香火鼎盛的祖祠,今日狼藉不堪。
“可怜沈家百余口忠良,竟落得家破人亡……”他叹息间,忽觉身后似有一阵轻微脚步声!
沈易心头一凛,猛地回身,果见一个瘦高黑影潜入祠堂门口,似乎也在搜索什么。那黑影一见沈易,脚步陡然停住,神色惊疑。
“果然有人来抢先一步!”**沈易暗道不妙,对方极可能是暗勋派来的刺客或耳目。
那黑影见暴露,低喝一声,拔出短刀扑向沈易。沈易肩伤未愈,却也毫不退缩,抽出短剑格挡,“当”地一声火花四溅。黑影刀法凌厉,几招之内就逼得沈易连连倒退,旧伤再次撕裂痛出。
可沈易靠着强烈的仇恨与意志,硬是顶住,对方略有些惊讶,喝道:“沈府余孽,找死!”
这话印证对方正是杀手!沈易眼神中闪现熊熊怒火:“果然你们害了我沈家!拿命来——”
他大吼一声,突然卖个破绽,引对方刀势下劈,自己则借势侧身一闪,短剑横削其手腕,“噗”地一声,黑影惨叫,鲜血飞溅。黑影怒极,拼命一掌击中沈易肩头,“轰”地一下震得沈易踉跄后退,口中喷出一口血。可他也正好借力拉开距离,没让对方继续纠缠。
黑影手腕被削伤,见久攻不下,目露凶光:“臭小子算你狠,我没空跟你缠斗,下次你别想活。”
说罢,他一咬牙,竟甩出一把黑色暗器,逼得沈易竭力用短剑拍飞几支,但仍被一枚暗器擦中侧腰,疼得他险些跪地。黑影趁机跃窗而逃,眨眼消失在夜幕中。
沈易顾不得追赶,按住侧腰,鲜血从指缝溢出,一阵眩晕袭来。“又是一个狠角色……”
他猛咬舌尖,勉力保持清醒,想到这杀手或许也是来找祖祠的秘密。若不赶紧找,万一有第二波第三波人来,可就完了!
强忍着新添的伤口,沈易继续在祠堂搜索。地上到处是破裂的神龛木板,他一块块翻开。
终于,在供桌底下的一块地砖处,他发现砖缝似乎动过手脚。用匕首撬开后,果见里面有一个小暗槽!
沈易心中一喜,伸手一摸,里面竟躺着一根铜制物件!约莫手指长短,生了点锈,却显然是钥匙形状——可惜只剩半截!整个后半部分被硬生生折断了。
“只剩半截?”沈易看着那断口,心情复杂:若这就是父亲留下的开匣钥匙,却不完整,如何开启?
定睛再看,钥匙上刻着些古老的花纹,整体看似可插进黑匣锁孔,但目前明显不吻合。沈易猜测:或许另一半在某处,或者被凶徒折断带走,留下一半无法完全使用。
尽管如此,这半截钥匙足以说明黑匣子真的有专属钥匙。若想完整开启,必须找到另一截。究竟是谁拿走了另一截?沈易回想那名黑影,或许他也在找这把钥匙,只是来迟一步,故恼羞成怒袭击自己。
沈易把这半截铜钥小心收进怀里,伸手摸了摸黑漆木匣。**“不管怎样,我先把这部分带回去钻研。能否结合匣子本身,试着配制替代钥匙?”**他脑海中闪过现代人的思路:也许可以用“铸补”方式?只是古代环境有限,但不是毫无可能。
沈易找到半截钥匙,激动之余,却也体力几近极限,腰和肩双伤令他头晕目眩。他心想得尽快离开,否则守卫若发现火光或巡逻过来,自己恐怕插翅难飞。
谁料刚出祠堂不远,就见前院方向火光大亮,似有大队人马闯入。借着残破墙角往外一看,竟是巡城兵与官方人员持刀进入府里,大声喝喊:“搜!看到可疑之人立即捉拿!”
沈易心头咯噔:难道巡逻队发现有人翻墙?或者被那逃跑黑影故意引来?
“糟了,被围。”沈易咬牙,拖着伤体躲进院子里一块假山后。遥见那些巡城兵足有十来名,还带着一名百户模样的军官,指挥道:“这宅子有嫌疑,你们分头搜后院!”
沈易深吸一口气:不能正面硬拼,我身负重伤,打不动。只能想法子潜出院墙。可他们人数众多,四处搜查,后墙也定有埋伏。更别提正门有守军。出路渺茫啊……
“难道要藏到天亮?”沈易心急如焚。自己若伤势发作,再遇黑影杀手,那真是死路。正进退维谷,忽然注意到花园角落还有一口枯井。也许可以先躲进去,等巡逻队走后再想办法?
打定主意,他咬牙朝那口井挪去。井口用木板半掩,里面似乎多年干涸,低头只见井壁幽暗,杂草丛生。周围脚步声渐近,沈易也不及多想,扒开木板,小心探身进入井内,一点点顺着石缝下滑。
整个人挂在井壁上,他抽刀插进石缝固定身体,好在井干已久,水迹不多,但极冷潮湿。初步落下七八尺后,透过井口裂隙,看见巡逻兵已来到花园,看了看枯井方向,似乎嫌臭,并未多加留意就离开。沈易松口气,强忍肩腰剧痛,暗道先藏一阵,等他们散了再上去。
谁知就在此时,身体重心忽然一滑,他抓得不牢,脚下石块崩塌,“轰”地一声失去支撑,整个人瞬间向井底坠落!
一阵失重感袭来,“嘭”地撞在井底,尘土四起。沈易摔得头晕眼花,却惊喜发现井底似乎并非普通泥土,而像某个通道,地面还有人工挖掘痕迹?
忍着剧痛,摸索一番,发现井底有个隐秘洞口通向地下一条狭窄甬道!墙壁还残留着木质撑梁,看来是父亲或先人留下的暗道?
沈易强忍眩晕,揉了揉被撞得发麻的腿,举起短剑小心往前探索。地道狭窄,仅容一人弯腰前行,墙壁潮湿冷滑,还有蛛网环绕。他心想:这或许是沈家先祖在战乱时用来藏匿家眷或宝物的通道?父亲可能也知晓,却没及告诉我。
爬行十余丈,前方竟出现一扇木门!带着厚厚的铜制门扣,似乎上了锁,却没完全关严。沈易小心推开门,昏黄的油灯一闪而出——
“嗯?居然有灯光?难道有人先一步来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却又听不到什么人声,灯火微弱,应该燃尽时分。走进门内,只见这是个不大的地室,四壁摆着些破旧的武器架和木箱。地上灰尘厚重,脚印胡乱交杂,显然近期有人来过!
沈易心中腾起警惕,留意地面的一串脚印似往左侧角落走去,那里堆放着几只锈蚀的铁柜。他循着脚印走近,一看之下心跳加速:铁柜门都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似乎有什么重要物品被拿走。
地室中央还有张石桌,桌上竟也有一只破损的黑漆木匣——和沈易怀里的那只匣子极其相似,锁扣也被破坏,却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有两个匣子?或者对方拿错了?
“原来这里才是父亲真正藏物之处?”沈易皱眉,从屋内搜寻片刻,只在角落里翻到一卷破布,上面模糊写着“铁狼”字样,还有些北疆兵力部署的简略符号,但大多破损或被火烧过。不知是父亲留下,还是敌人匆忙遗弃?
沈易双拳紧握:可恨!暗勋势力果真对沈家旧宅了解极深,早把这里洗劫。
如今自己只捡到一卷破布,也许是敌人觉得没用?或许能够拼凑一些线索。他赶忙收好,心里既懊恼又庆幸:起码发现了沈府暗室,并拿到半截钥匙;下次可以把这里呈给顾鸣山看,佐证父亲的清白。
忽然,头顶传来远远的脚步声和士兵喊声:那帮巡城兵在院中搜得更深了!沈易没法原路上去,只得往地道更深处走,看是否通往别处。
果然,地道末端还有另一扇门,破破烂烂,一推就开。里面石阶向上延伸,似可通往城外某个地方。
强忍着腰腹与肩膀的钻心痛感,他咬牙沿着石阶一步步挪动,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现微光,透过松动的砖缝照进来。他推开一块松砖,发现上方竟是一口废弃坟茔旁的小洞,正通向郊外荒地!
“原来这是沈家先祖留下的逃生暗道,一直通到郊外坟地……”
沈易苦笑:夜里独自翻墙进,结果从城外另一个通道出来,真是连自己都未曾料想。爬出洞口后,果见自己已经在城郊一带,四周荒草迷蒙,夜色茫茫。
他松了口气:“总算捡回小命……”
但回想暗道内那被撬走的黑匣与柜子,还有地室里发现的破布残卷,他心里暗暗发誓:这笔账,我一定要跟暗勋势力清算!
眼看天将蒙蒙亮,他也顾不得自己浑身伤口,踉跄着朝城门方向摸去,还要想办法再潜回厂卫衙门。
混迹在清晨开门的人流里,沈易用了腰牌、谎称“外勤公差”,才在城门士兵的核查下顺利混入京城。一路上脸色苍白,衣衫多处破损,令人侧目不已,但没人敢多问。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透过高楼照下,沈易终于踏进锦衣卫衙门后巷。他疲惫至极,几欲昏倒。
“终于……回来了。”
他脑中一团乱麻:在旧宅经历的凶险、祖祠暗道、两只黑匣、半截铜钥、破布残卷、神秘黑影……
所有疑团都指向一个更庞大的阴谋。他知道,等再见顾鸣山或赵桓时,又是一场波澜。东厂也不会善罢甘休,暗勋势力更会加快灭口节奏。
可我沈易誓要揭穿这黑暗,替父亲昭雪!
带着这股复仇与热血的执念,沈易抬头看了看朝阳,如同看见那条曲折却坚定的未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