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方陪着兄长将姑母送回了竹君院,也没多留,两兄弟略坐了坐便又回了隔壁院子。
李德端在这宅子里吃了顿晚食,又考校了一会儿李德方,见他最近却有长进了,这才有些满意的回了客栈。
李德方待兄长走后,立即将他的贴身小厮刘丰叫来房中密语了一番。
“什么?二爷您要盯着竹君院那边做甚?”
刘丰脑子转的很快,想着今日四姑奶奶才到京城,二爷就忽然对隔壁上了心,显然是来了什么特别在意的人……
再想到随着四姑奶奶来的,除了一些仆役,还有一位表姑娘……
刘丰一掌捂住嘴巴,按回了差点惊呼而出的尖叫,忙压低了声音道:“二爷,您别是打上了陈家表姑娘的主意了吧?听说表姑娘长的美,您真要有什么想法,便同夫人说便是……”
李德方抬手赏了个脑瓜子给他:“少胡乱猜老子的事儿,什么表姑娘,元敏一个丫头片子,二爷我才没那个心思。你只管去安排,别叫人发现了。”
刘丰心道那是为何要打探隔壁的事儿,莫不是看上了哪个美貌丫鬟?
他正瘪了嘴要走,李德方又叫住了他,斟酌了一下,到底补了一句:“尤其是青竹姑娘的事,若有异常,一定要随时来报。”
刘丰自小就跟在李德方身边,最了解他的主子。若说此前还不知道他为啥会有此举动,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丰忙回转至他跟前,焦急道:“二爷,您这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着去弄表少爷的人呢?这么多女的哪个弄不得,何苦去惹陈大爷呢?表少爷如今是前途无限,您这不值当啊!”
李德方知道自己这事怎么也避不过刘丰去,便同他说道:“你不知道,青竹跟羽飞要散了。”
哦?所以您就巴巴准备去接着啊?这样的事传出去多难听呐!
刘丰不知道那个青竹是怎么个事,迷住了陈大爷,又迷住了自己家的二爷。
可他又待要劝,李德方已不耐烦与他分说了:“行了!旁的事你别管,先把这事办好了。再说了,我目前也没打算真要干什么,一切也等他们散了以后!”
刘丰见主子心意已决,也只得认命的为他安排下此事。
结果过了没几日,竹君院那边就传回了消息,青竹姑娘似乎是被囚禁了。
……
说是囚禁,其实也只是下人们胡乱猜测,只因青竹这几日甚少出房门。
且竹君院上下被大夫人下了令,不准青竹再如以往一样随意的出入大门了,下人们不知所以,传来传去就传出了青竹姑娘被大夫人禁足了的消息。
其实那日刚回来时还好好的,只是没多久大夫人就发现了些问题了。
大夫人当即就将青竹叫了来问,先是问她是如何与陈肃昇重聚的,又问她们怎么来的京城等,言词间似有疑心青竹的用心。
青竹知道这是在故意想让她难堪。
且大夫人不提她当初是如何离府的,离府后又是去的哪里,便是不想提张东明那件事。
她便顺势避而不谈,只说是她在陈府外认了个兄弟,后来她兄弟被临时征兵,又在军中认识了大爷,这才让大爷辗转找着了她。
太太便想起了,当初昇哥儿曾来信说在军中被秦青竹的兄弟搭救了一场,她当时还只当昇哥儿是胡言乱语,如今既然青竹也这样说,看来却是真的。
但那又如何!他们不曾求着青竹和她的兄弟来搭救,没了他们或许还有别人,而别的人,并不需要她的儿子担着宠妾灭妻的名声来报答!
何况,她也不是没有报答。
大夫人忽而笑了:“青竹,你那枚恒泰楼的印信,可还留着呢?”
青竹想着那东西确实被她带走了,如今正放在太原府秦家呢,便点了点头:“确还留着的。”
大夫人便道:“难不成你不曾去银楼里问过里面有没有银钱可取?当初你带走了这印信,为的什么,我清楚。你可知道那里面如今存了多少的银子?”
青竹心领神会,看样子大夫人是因着张东明之事,给了她赏银了。
她当初带走此物时,只是觉得此物用起来十分隐蔽、方便,日后说不得要用到的时候。
大夫人瞧着青竹的神情,便知道她竟没去问过。
所以她还不知道,她虽然忠心为主,但自己也重酬以谢了。
大夫人便高傲又自负的笑了:“我给你在恒泰楼里存了一千两银子,你不是一直想寻亲,然后赡养父母吗?这一千两银子,足够你日后赡养父母所用了。”
青竹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郑重的道了一声:“谢过陈夫人赏赐。”
大夫人说的没错,有这一千两,她可以好生赡养父母了。
从她们今日重逢时起,青竹就一直唤的她陈夫人,意思便是她不再是陈府的人了。
大夫人心道她没哭哭啼啼说不要这钱,便是认下了银货两讫、概不相欠之意,态度不由得又好了几分。
“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是我那孽障不争气。但如今他好歹也是吃着官家饭,总不能叫人说他专宠一丫鬟出身的妾室……
若你愿意踏踏实实跟着他做个妾室,不让他宠妾灭妻,你知道我是极愿意的。”
青竹立即回道:“陈夫人您知道,我是不愿意的。”
大夫人有点不高兴了,心道青竹这是在说自己当初逼着她去东跨院的事呢,瞬间又变了变神色。
“我是知道,那你这般有骨气,如今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说着话语中又带了丝嘲讽:“我知道,大爷现在对你是上心,而且或许还许诺过了你什么。
你当初不愿意,不见得如今不愿意,或许是所图更大也不一定。难不成你是眼看着大爷如今好了,又要带坏了他不成!”
张妈妈在一旁再听不下了,轻声劝了一句:“青竹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此时屋内就只有她们三人,大夫人也不需顾及着什么,立时拔高了声音喝斥道:“她不想,可抵不住有人替她想!
我在路上还被你们这帮小辈给骗了,说什么这院子是为了我来,昇哥儿才置下的。打我一走进这院子,我就知道这话是哄鬼呢!”
张妈妈又劝:“青竹自己不愿意,大爷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可大夫人一手指着青竹,厉声道:“奶娘难不成没瞧见这院儿里的人瞧她那眼神!就跟她才是当家主母似的,那眼神里的敬畏、尊崇,遮都遮不住!
她说的好听,说是这院里都是露珠、红柳那两个丫头在管,可她们才来了多久,那来之前呢!
再着说,你又问问她,这院儿叫个什么名!”
大夫人越说越怒,一掌拍在桌上。张妈妈也不敢再劝,只无奈的看着青竹。
她也不用问,大门口那几个字儿自己虽然不认识,但想来不是什么好字儿的意思了。
青竹这人其实根本不适合做丫鬟,每每被主子责罚,她非但不害怕,反而时常神游天外,甚觉无聊。
此刻大夫人虽说的难听,但她还是能慢条斯理解释道:“以前确实是我在管这院子,可大爷的丫鬟一来,我便交了权没管事了。再说这院子叫什么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太太何必如此介怀?”
青竹实在没搞懂,太太从来都是沉稳冷静的,今日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青竹越是这样冷静,大夫人就越觉得气恼。
“我只问你,你还留在此处做甚?”
青竹不由得笑了:“自然是要等大爷回来给他个交代,陈夫人莫不成是还怕了我了?”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没接她的话。张妈妈却有些觉得像是听错了:“你给大爷个交代?”
青竹点点头:“当初是我答应了与他相好的,也承诺了要等他回来。如今我不想与大爷相好了,自然要与他说清楚后才好离开。
陈夫人介意,我也可以暂时搬出去住到客栈里。”
大夫人觉得简直荒唐:“你若要走,走就是了,又有什么好跟昇哥儿说的?”
青竹奇道:“难不成陈夫人想让青竹不辞而别?这样不清不楚,不干不脆的,那不是更似欲语还休,勾着大爷来找我吗?
说实话,此前刚来京城我便走过一回,惹得大爷大动干戈的找了回来。这次我若又偷摸着走了,说不得大爷又要派人来找。
反反复复,折腾下人们不得消停,青竹也懒得陪大爷玩这一出出的,跟唱戏的似的。
何况青竹自觉行事全凭良心,俯仰无愧于天地,如今要走也是光明正大的走,做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我当初想跟大爷在一起,便在一起了。如今我不想了,便不会再跟他在一起。陈夫人放心,我说到做到!”
大夫人被青竹一通话说愣住了。她心里也知道青竹说的没有错,可就是觉得听着不顺耳。
但大夫人到底是理智回笼了,冷静下来道:“搬出去住的话就别提了,你说要与大爷一个交代,便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要亲眼瞧着你们说清楚。”
转头又吩咐张妈妈:“青竹既然要等昇哥儿回来,那便让她等吧,只不准她再插手这府里的一切事宜。就像她自己说的,就当是个故人,远来作客而已。
再有,不准她没事往府外跑,既然暂时住在陈家,便要遵守陈家的规矩,没得叫别人说嘴。”
此后青竹在竹君院的身份便敏感了起来,因着大夫人的吩咐,大家既怕得罪了大爷,又怕得罪了大夫人,遇到青竹时只能尽量远远的躲开。
青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似乎是自己让大家都不方便了,于是她便整日只呆在自已住的厢房里,没有必要就不再跨出房门半步。
她自觉在屋里也不算无聊,练练剑法,筹划一番日后的行程,日子过的还算充实。
可下人们不知情,外院更不清楚内院的事,李德方的人打听来的消息便略走了样。
等陈肃昇从清凉山回来,又可以沐休归家时,青竹已自我禁足了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日,陈元敏的身体彻底养好了,李德方借着探望姑母的名头来打探了几次,金陵陈府的人来劝说大夫人搬回去了几次,新任刑部侍郎王大人的仆从偷摸着来认了回门,就连李吉也一路巡店巡到了京城了。
既然吉大管事来了,赵大、刘福等人自然要退一射之地。
若是以往,大家还有些争抢着表现的心思,但这时候全都老实的猫着了。
李吉也不畏难,自去皇宫外接了陈肃昇,将他到了京城后所知悉之事一件件同陈肃昇道来。
陈肃昇刚听到他母亲、妹妹来了京城,正要忧心,便听到他母亲暂未住回陈府,而是住到了竹君院。
陈肃昇刚松了一口气,又听李吉说他母亲似乎与青竹有些不睦。
陈肃昇见李吉说的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顿时又急又气:“你便直说,青竹如今怎么样了?”
李吉便道:“也不是奴才不说,实在是内院如今都是大夫人一手把持着,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青竹姑娘已经有多日不曾出房门了。”
陈肃昇知道只怕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好在是人应该没事,剩下的还不如自己回去亲眼见了清楚。
母亲这一来,确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他还没有准备好让青竹与母亲这么早相见。
可他再是坐不住,这京城里也不能跑马,好容易到了竹君院门外,陈肃昇从马车上跳下来就往院子里大步流星走去。
院里的仆人连传话的功夫都省了,只眼看着大爷急匆匆往正房去了。
正房里大夫人李氏正与女儿一起说着陈肃昇成亲的诸多事宜,故而小丫鬟刚报了声大爷回来了,陈肃昇就掀了帘进来,李氏忙笑着叫他过来。
“隔壁王家的二爷知道咱们家与他们家定了亲,派人送了好些礼过来,我们说不得也要回一回礼。
而且既然来了京城,顺便也可以给你媳妇置些时新的东西,这不,我正和你妹妹说着这事儿呢。”
陈肃昇一口气没顺过来,抄起一旁的瓷瓶便朝地上摔了下去,怒喝了一声:“我何时定过亲!你们是把我当个死人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