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永寿宫前,早有小宫女上前搀扶杨氏下车。她踉跄着下了马车,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宫墙,眼中满是畏缩贪婪。她随着宫女一路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行差踏错,惹来杀身之祸。
进了永寿宫,周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杨氏更是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暗自惊叹。她随着宫女来到正厅,只见解忧身着华丽的宫装,头戴珠翠,端坐在上首,眉目冷淡、端庄大气、威严自生。
杨氏一见解忧便觉得理直气壮了几分,忙上前几步,伸出手指着对方:
“好你个不孝女,当了嫔妃,眼里就没有我这个母亲了是吗...”
“母亲慎言,本宫乃皇上的令嫔,礼数不可废。”
“好哇,你还要亲娘给你行礼不成?苍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燕月。”
“是,娘娘。”恭候多时的燕月伸脚一勾,便压着杨氏跪倒在地,“老夫人,得罪了。您见了令嫔娘娘,该当行大礼才是。否则传扬出去,皇上怪罪起来,恐怕您也承担不起。”
杨氏本就腿软心虚,听了这里面还有皇上的事儿,当即跪倒在地,口中直呼:
“你这个没良心的,也不想着家里的弟弟。”言罢,她泪如雨下,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解忧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蹙眉,起身相扶,做足了脸面:
“母亲快请起,女儿这厢有礼了。燕草,上茶。”
杨氏顺势起身,泪眼婆娑地望着解忧,握着她的手,哽咽道:
“女儿啊,你可知道,娘在家中日日盼夜夜想,就盼着你能回来看看。可你呢,成了皇上的令嫔,就忘了娘的养育之恩,连封银子...信都不往家里捎,你这心可真是比石头还硬啊!”
解忧抽回手,面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隐约可见淡然与疏离:
“母亲此言差矣。女儿身在宫中,自是要谨言慎行,以免给家族带来祸端。再者说,女儿已命人定期送银钱回家,以尽孝心,母亲为何还要如此指责女儿?”
杨氏一听,决定软硬兼施,不愁解忧不就范。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哭喊道:
“银钱?那点银钱够干什么?你弟弟佐禄正值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补充营养,家中又有许多人情往来,哪一样不需要钱?你就这么狠心,看着你亲弟弟受苦受难吗?”
长身体不假,补充的可未必是营养:
“母亲,女儿已说过了,女儿身为皇上的令嫔,一举一动俱代表了皇家颜面。女儿已命人送去足够的银钱,那便是女儿的心意。母亲若再如此逼迫女儿,恐会害了女儿,也害了整个家族。”
杨氏气得浑身发抖,又指着解忧的鼻子骂道:
“好你个不孝女,你这是翅膀硬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是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拿出足够的银钱,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如此泼辣无礼的人,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与脸面,实在不必留了。解忧深吸一口气,温声道:
“母亲若再如此纠缠,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杨氏全然不顾解忧的警告,继续骂道:
“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我就不信了,我这个当娘的来看看自己的女儿,还能有什么麻烦?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拿出银钱,我就死在你面前!”
“好啊,还请您死的远一些。”解忧眸光一冷,这句话声音极轻,只有面前的杨氏听了个清楚。她瞪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刚要喝骂出声,却对上了解忧那双凛然生威、杀气腾腾的冰冷眼眸,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开始打摆子,一时间吓得呆住了。
解忧笑着扶住杨氏,面容温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做女儿的,怎会不心疼自己的娘亲?”说着,她看向一旁的燕月,使了个眼色。燕月会意,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对杨氏说道:
“夫人,您请息怒。令嫔娘娘是皇上的嫔妃,身份尊贵,您若再如此纠缠,怕会引来宫中的侍卫,到那时,就不好收场了。”
杨氏被这么一吓,已然没了撒泼打滚的勇气,甚至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自己那个从小懦弱的大女儿,会有这样的气势,说出这样的话?当然,她仍不甘心就此罢休,瞪了燕月一眼,骂道:
“你这个小贱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一边去!”
燕月不为所动,依旧恭敬:
“夫人,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您若再多加为难,怕是会害了令嫔娘娘,也连累整个家族。”
杨氏暂时忘却了方才的插曲,气得七窍生烟,扬起手就要打燕月。解忧稍稍提高音量,足以让殿外的宫女也能听清:
“母亲住手!燕月乃女儿的贴身宫女,母亲若打了她,便是打了女儿的脸面!”她口中说的焦急,眼眸依旧含着森冷的笑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杨氏发癫。家中有两个吸血虫,时时谨小慎微、处处委曲求全是她在皇上面前立的人设,能维持就维持一下。
杨氏还要再骂,解忧又压低了声音:
“佐禄私底下干的什么勾当,娘心里有数,若再多说一句,我便断了他的供给。”
杨氏手停在半空,她看着解忧那冷漠疏离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再是那个任她摆布、唯命是从的小女孩了,而是这宫中高高在上的令嫔,是她再也拿捏不住的存在。
就在这时,燕草匆匆走了进来,附在解忧耳边低语了几句。解忧抬头看向杨氏,语气更加恭敬:
“母亲,女儿宫中尚有要事处理,不便久留。女儿已命人备好马车,送母亲出宫。望母亲身子康健。”这么久的功夫,阿橘该放好的东西应该都放好了,用不着再接着演下去。
杨氏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女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口中的‘要事’又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她只能默默地跟随着宫女,向宫门走去。
......
杨氏回到家中,已是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洒在斑驳破旧的朱门上,更添几分萧瑟。她刚踏入门槛,便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佐禄那癫狂的笑声,心中不由一紧。
她加快脚步,绕过曲折的回廊,只见佐禄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眼神迷离,正跌跌撞撞地在院中乱窜,口中喃喃自语,不时发出几声怪笑。
“银子…我要银子!没有银子,我活不下去!”佐禄一见杨氏,便如饿狼抢食般扑来,双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杨氏心中酸楚万分,她费力地挣脱佐禄的纠缠,将他扶住:
“又闹成如此模样,快进屋。”
佐禄嘿嘿一笑,嘴角挂着涎水,神情恍惚:
“娘,我有了好东西,能让你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再给我些银子,我就能…”
“胡说八道些什么!”杨氏赶忙打断佐禄、环顾四周,见仅剩的两个下人都是一脸惊恐,在窃窃私语,更觉颜面扫地、天旋地转,险些晕厥过去。她强撑着身体,抱住佐禄:
“儿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佐禄此刻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是傻笑,口中反复呢喃着‘银子’、‘富贵’之类的字眼。他在金玉妍派遣之人的诱导下染上了毒瘾,为了筹集资金,在金三保势力的纵容下私自贩卖起禁药来。他利用对方提供的声望与关系网,暗中勾结不法之徒,销售违禁药品,才干了没几天就获利颇丰。
要不说金玉妍傻呢,资金往来之时不知留下了多少证据。阿橘刚才在一间偏僻的厢房内发现了大量违禁药品,以及记录着佐禄与旁人私下交易账目的账簿,稍稍做了些修改,目前正等待着解忧的指示。
......
是夜月黑风高,佐禄房内烛火摇曳,阴森凄冷。杨氏端来两盏茶水,欲让佐禄稍解烦躁。
“我的儿啊,喝口茶,解解乏吧。”杨氏轻声细语,满含关切。
佐禄痴坐于桌前,手中摆弄着一枚银币,眼中闪烁着迷离之光。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杨氏也跟着喝了两口。
二人起初未觉异样,不多时便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神志渐失。
“娘…我…我好难受…”佐禄语不成句,瘫倒在地。
杨氏见状大惊,顾不得身体的晕眩,忙上前扶住佐禄,急声问道: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佐禄已无法言语,痴笑不止,眼中满是恐惧与迷离。杨氏想到茶水有异,却已无力回天。她抱住佐禄,泪流满面,天塌地陷、绝望至极。
宅邸内灰扑扑的小团身影一闪而过,伴随着低低的风声。杨氏心底发凉,忙起身查看。只见宅邸各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不好!宅邸起火了!”杨氏惊呼出声,撑起半边发麻的身躯,欲带佐禄逃离。然而佐禄此刻已如死人一般,动弹不得。杨氏只得拼尽全力,将其背起,艰难地向宅邸大门挪去。
火势愈发猛烈,宅邸内一片混乱,两个仆人正拼命向外逃跑,顾不得杨氏母子。杨氏在浓烟与火光中艰难前行,不时被倒塌的梁柱与燃烧的火焰阻挡。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心爱的儿子佐禄,不能让他葬身火海。
并非解忧不能直接毒杀二人,只不过这种被人下药、奋力逃命的痕迹,更能取信于官府,故而还要多费些波折。
天遂人愿,就在杨氏即将抵达宅邸大门、阿橘想要补刀之际,一根燃烧的梁柱轰然倒下,将她与佐禄一同压在了地上。杨氏只觉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宅邸外的喧嚣声渐起,官府接到报案后迅速赶来。只见宅邸已成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官兵们也不想如何奋力扑救,只懒洋洋地组织人手泼水,自然难以控制火势。
待火光渐散,他们进入宅邸查看,一片狼藉之中,两具烧焦的尸体赫然在目。
“这是什么?”一名官兵惊呼出声,他在杨氏手中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被火撩得黢黑,只剩下了一小半,上面勉强能辨认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鸦片...’
“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官兵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将锅甩给了自己的上司。
“搜。”官兵头目眼中射出精光,若真与禁药有关,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阿橘布置的所谓密室也就是个储物间,因此众人没费多大力气,就在宅邸的角落里发现了大量‘恰好’未被火势波及的禁药鸦片与勉强可以辨认清楚的账本等证据,一并呈交大理寺查办。
光在宫中勾心斗角有什么乐趣?任凭金玉妍哭瞎双眼,这笔黑账也赖不到解忧头上,毕竟,谁会怀疑素来温婉柔弱、逆来顺受的令嫔娘娘,会对自己的骨肉亲人下手呢?
......
启祥宫。
室内春光旖旎、香雾缭绕,却掩不住一股暗流涌动的寒意。金玉妍身着织金绣凤的蜀锦华服,半躺在雕花梨木椅上,一口口喂皇上吃剥好的葡萄,千娇百媚、尽态极妍。
待皇上吃饱了水果、昏昏欲睡之际,她轻启朱唇,其声宛若黄鹂出谷、字字如刀:
“皇上,臣妾今日观家书,偶得一桩惊天秘闻,关乎我大清律法之威严,更牵涉到皇室颜面,不得不冒昧禀报。”金玉妍言罢,也不等皇上反应,轻轻一挥衣袖,身旁贞淑立即呈上一封密信与几样物件。
“这是什么?”皇上正犯困,有些茫然。
“臣妾...臣妾不敢说,请皇上过目。”
皇上无奈,也只能拿起密信与物件细细观摩。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皆是关于令嫔生母杨氏与胞弟佐禄在宫外私下买卖禁药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