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机场边上,一辆汽车在这停了十几分钟。
坐在副驾驶的杜隽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终于等不下去了:“苏璜是不是坠机了?怎么还没到?秦煜,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驾驶位上的秦煜真心不想搭理杜隽。
他前天接到父母打的电话听说了苏中景到自己家的目的,心里对苏璜膈应着呢。没想到杜横秋给杜隽通话让杜隽到机场接苏璜。
杜隽前几天出任务受点小伤,嚷着开不了车非要秦煜陪着。秦煜也想看看这位留洋大少现在是个什么德行,竟然还要参军。
“你嘴上积点德,苏璜的命不是命,同班飞机上的人可是无辜的。”秦煜勾下鼻梁的墨镜下巴一抬,“飞机到了。”
不远处的飞机场正缓缓降落一架民用飞机。
杜隽感慨了一声:“什么时候咱们也有一支空军就好了。”
打陆战覃军不怕,但是飞机这块,覃军还真不行。
飞机落地后不久,飞机的旅客开始下机。
杜隽想要抽烟忍着没掏出烟盒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苏璜吗?”
秦煜看到了久未见面的苏璜,苏璜落地直接看到了飞机场边唯一的车子,径直向这边走过来。
“不是因为他抢过你女人吗?”秦煜回答杜隽。
“滚!”杜隽没好气的说,“老子至于为了一个女人?”
秦煜按了一声车笛回应苏璜向这边的招手,轻笑一声问杜隽:“那是什么?”
杜隽看到人来,坐直身体说:“当年我入军队你去军校,他逢人就说咱俩头脑简单只能干打打杀杀的事。不像他苏大少会用脑子,能用高智力挽救局势。”
秦煜瞧着一身白色西装西裤拎着皮包的苏璜,心想他头发上抹了多少胶,这么大的风居然吹不乱。
“是他苏大少看不清局势,现在才知道挽救局势只能靠枪子儿。”秦煜推门下车走到车前迎上了苏璜。
杜隽跟着下车,刚才开始不情不愿的样子现在立刻笑脸相迎:“正茂。”
留洋多年的苏璜与常年混迹军中的秦煜和杜隽有着千差万别的气质,虽然同龄,但感觉上苏璜要比这两人看上去年轻活力一些。
苏璜看着眼前的两人,尤其是在穿军装的秦煜身上多留了两眼,笑着说:“我今天终于看到杜少帅和秦少督军了。”
秦煜笑着纠正:“我现在的职位是参谋长,可别把我叫低了。”
“好,秦参谋长哈哈哈。”苏璜笑的时候学会了西方的绅士笑法,右手嘘嘘握拳抵在鼻唇之间。
杜隽拍着苏璜的后背:“走,给你准备了接风宴,你先在沪城玩两天。”
“好。”苏璜随着杜隽和秦煜上了车。
车子行至沪城街区,发现主干路上设了关卡。
杜隽疑惑了一声:“谁设的?”
秦煜看了一眼:“警察厅。”
“胡厅长大张旗鼓这是干什么呢。”杜隽的头伸向窗外叫了一个警察过来,“怎么回事?”
警察看到车里坐着少帅和参谋长,毕恭毕敬地回答:“前面巷子发生命案,现场围住了。”
秦煜闻言看了一眼事发巷子属于德国租界问:“身份。”
警察回答:“是慧文医院的胃肠科德国教授。”
杜隽接着问:“死因。”
警察回答:“刀伤。”
秦煜问:“什么时候的事?”
警察回答:“尸体是今早发现的,死亡时间初步断定昨晚一点到三点钟。”
杜隽问:“有可疑人员吗?”
警察回答:“还在盘问。”
秦煜说:“向胡厅长转达调查出来后派人到司令部告知一声。”
“是。”警察行礼让路。
一直坐在后面的苏璜看着两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两个莽夫,如今身居高位竟然随意差遣警察厅的人,不免心中产生落差。不过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才学,过个一年半载也能到沪城任职,届时游走在沪城商界、政界肯定要比这两人强得多。
想到这里,苏璜高傲的头颅再次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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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徽躬身仔细观察架子上摆着的青瓷花瓶。
孙明黎介绍说这是别人送给易舷的礼物,说是从宫里流出的顶级瓷器,价格不菲。然而在锦徽的观察中,确实是宫里瓷器的成色,但她实在找不出来这个花瓶瓷器到底哪里价格不菲。
易舷进到办公室就看到锦徽在细细打量花瓶,她努着嘴十分认真地反复观摩,比古董街那些评估古董的老先生模样差不了多少。
锦徽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瞧见是易舷。她直起身跟着走到易舷的桌前问他:“算好了?”
一月之期已到,锦徽到宏鑫公司要钱的。
其实不用锦徽问,她这一个月一直在关注沪城的财经动向,尤其是宏鑫公司的。宏鑫不愧是大公司,罢市带来的伤害在这一个月就追回损失还开始盈利。
做为投资人的锦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肯定是赚了的。
“坐。”易舷给锦徽看她的账目,指着里面的数字,说了很多资金进入的情况。
锦徽还是不会看这些东西,粗略地扫一眼,只看到最后的总计金额,高兴的“哎呀”了一声。
“我先前赔的都都赚回来了!还多了二十块!”
这是锦徽真正意义上的自己赚到了钱,二十块啊!够她吃好多小点心了!
锦徽水灵灵的眼睛看向易舷开心道:“易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得马上告诉叶枝。”
这里是易舷在宏鑫的办公室,闲杂人等是不准进入的。
锦徽因为是易舷请来的客人是可以在此与易舷见面,陪同而来的叶枝只能在外面的会客厅等候。
锦徽高兴的心情感染了易舷,纵横商海多年的易舷并没有将这点小钱看在眼里,然而却在锦徽的称赞中寻到了一点失去很久的满足感。
“如果你还想赚钱,可以继续入股宏鑫。”
“不要了不要了,见好就好,我再也不投资了。”
自己几斤几两重锦徽还是知道的,自己不是投资的料,不能上这种瘾。对于富贵的锦徽来说,投资是她的尝试和新鲜感,不是发家致富的手段。
易舷没有强求,“我让明黎给你账户打钱。”
“等一下。”锦徽从自己的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纸,借用了易舷桌上的钢笔在纸上涂抹了几个数字又计算出几个新的数字,“我最近在学习计算,你看我算的对不对?”
说着,锦徽圈出几个数字给易舷看。
“我听说像我这种算不明白投资项目的人会有专门的理财师。我问过理财师的薪酬了,你帮我经营了一个月,所以这个就是你薪酬。还有我上次在你家借住时你给我准备的几件新衣服,我很喜欢。我从裁缝那里知道了市价,这笔钱还是要还你的。通通下来呢就是这个数。”锦徽身体前倾,伸长手臂给易舷指自己最后圈出来的数字,“你把这笔钱扣了,剩下的给我就好了。”
锦徽非常满意自己的安排,抬眸弯着笑眼问他:“我有没有很聪明?”
易舷从锦徽明亮的眸子看到了严肃的自己,他顿了顿说:“很聪明。几天时间已经学到很多名词了。”
锦徽点头,表示对易舷夸赞自己的认同。
“不过……”易舷话音一转,“我不需要你这些东西。”
“我知道易会长盆满钵满不在乎我的仨瓜俩枣,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按商会的规矩行事,易会长就不要与我客气了。”锦徽拿出自己记录银行账户的纸放到易舷面前,满心期待,“打到这个账户就好了。”
易舷不与锦徽说些无用的客套,拿起纸说:“走,我现在去给你赚钱。”
易舷亲自到发通银行引起不小的轰动,易舷的哥哥易舸是发通银行的董事之一,所以易家在这里不仅有自己的贵宾通道同时还有最优质的服务。
锦徽今天可是见世面了,看到银行的副行长对易舷点头哈腰,心想自己要不动用点小金库也弄个银行董事当当似乎也不错。
锦徽的事情是办妥了,但是关于易舷的猜测在发通银行里则是大猜特猜。
易会长过来转了六十多大洋就走了。
莫不是宏鑫公司有什么新的动作?
与他一起来的小姑娘又是谁?难不成沪城新来了一个大财主?
宏鑫公司办公室内,易舷忙完今天的工作终于可以休息。
孙明黎过来取最后的资料,离开时忍不住问:“先生似乎对锦徽小姐的事很上心。”
易舷靠在椅背上,手指揉着山根处:“是吗?”
“锦徽小姐的投资和账目都是您亲自在处理。”
“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易舷不以为然。
“先生是要与锦徽小姐有合作吗?”
易舷放下手疑惑孙明黎何出此言。
孙明黎解释说:“钟行长的秘书向我问,先生与锦徽小姐有资金上的往来,要不要在发通银行开辟专属通道。”
易舷低估了钟肃声和其他人的想象力说:“没有的事。徽儿小姐找到我,我是举手之劳,仅此而已。”
他总不能逢人解释,他已经很久没有获得过第一次独立处理账目的满足感了。
纯粹的满足感,纯粹的喜悦,纯粹的想看锦徽信任自己。
孙明黎了然。
“慧文医院的德国教授死因调查出来了。”孙明黎传达法医的调查结果,“死因不是刀伤,是鸦片。他的刀伤是鸦片吸食后的幻觉导致的自残痕迹。”
易舷对一个德国人的生死没有兴趣,只是死者涉及慧文医院,他需要关注一下。
“德国公使怎么说?”
“德国公使到警察厅让警察厅给他交待,事情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政治纠纷。”
易舷点头:“这是覃军和警察厅的事,需要商会的配合我们就配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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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城民报报道了两件大事。
一个是慧文医院的德国教授自杀身亡,一个是沪城最大的大烟馆被德国人举报查封。
没过几天,在民报的一个小角落报道了一个新的态势——金玉堂烟馆成为有钱人逍遥的新去向。
“哎呦,抽大烟会死人的呀。”陈婶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卖菜的婆子儿子前几天就是抽大烟抽死的。听说瘦的跟骷髅一样。”
锦徽放下报纸:“大烟馆不是有钱人才会去的地方吗?卖菜婆子的儿子有钱去那?”
“没钱啊。所以去偷去抢去骗。婆子的棺材本都被她儿子偷干净了。”陈婶同情卖菜婆子。
锦徽不禁唏嘘。
叶枝走进来送来一张邀请函,说是杜隽给的。
锦徽看着烫金的精致邀请函心想杜隽不愧是久经风月场的大少爷,一个晚宴还要弄得如此花哨。
这时秦煜正好走进来,他一边解衣领扣子一边问陈婶今晚的饭菜,他快饿死了。瞧见坐在沙发上的锦徽摆弄杜隽的请柬走过去说:“杜晚成还特意邀请你了。”
锦徽觉得杜隽这人有点麻烦,想要她参加晚宴直接让秦煜叫自己一声就行,他这般正式也太客气了。
“我还没参加过晚成哥哥张罗的晚宴呢。”
锦徽的一句“晚成哥哥”酸得秦煜牙疼。
上次杜隽在这吃饭,饭桌上就让锦徽改口叫他哥哥,锦徽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最后改叫了晚成哥哥。
秦煜后悔自己当天没拦住杜隽,这会一听满是膈应。
他解开军装的扣子,敞着怀瘫坐进沙发里说:“哪是杜晚成要准备晚宴,是有人借他的东风。”
锦徽好奇:“谁啊?”
秦煜不情愿地说:“苏璜。”
“苏璜?”锦徽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苏督军的公子?”
“对,就是从小对你有心思的苏大少。”
锦徽将手里的请柬往秦煜的身上一丢,埋怨道:“别开这种玩笑。”
女儿家脸皮薄,不喜这种男女关系的玩笑话。
秦煜放下请柬,一直没有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苏璜回国准备在爹的军队里历练,苏中景亲自从弘城到覃城安排此事。”
锦徽收回埋怨的情绪,诧异道:“苏璜在苏伯伯的手下历练不是更好?”
秦煜说:“这才让娘怀疑,苏中景醉翁之意不在酒。”
锦徽惊道:“他不会想在姨父的军队里谋个一官半职吧,这合适吗?”
秦煜用请柬敲了敲锦徽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他回家就能掌管弘城军队,为什么到覃城军当牛做马?”
锦徽想不通:“为什么?”
“你再仔细想想,你姨父有什么东西最吸引他苏中景点头哈腰?”
锦徽认真思考,心中一惊:“不会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