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格格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是掏出金银财宝养个军队还是养得起的。
苏家要是将锦徽娶到手,不仅与秦家结为亲家,还能理所当然地拿到锦徽名下的全部财产用以补贴军需。苏中景想要成为弘城真正的王还需要钱扩充弘城军,杜横秋乐不得减轻他的财政压力满足苏中景的胃口。
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无非是联姻,最合适的人选已经非常现成的摆在这里了。
锦徽挽着秦煜的手臂如约赴宴。
杜隽在准备宴会这档事上一直讲究个排场。
苏璜当年瞧不起他们这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兵,现在轮到杜隽给苏璜展示一下什么叫兵老爷的气魄,什么叫覃军少帅的排面。
杜少帅给兄弟接风洗尘,请来了不少沪城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虽都是些平时往来的年轻小辈,但给苏璜接风已然够用。
苏璜是场面人,左右逢迎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这会已经与几位沪城的纨绔搭上话还相约一起打网球。
秦煜站在吧台前看着苏璜与别人闲聊,对身边的杜隽说:“你可小心点,别他苏大少在这几天抢了你的风头。”
“让他随便抢好了,反正他过阶段要回覃城受训。”
杜隽无所谓,他是覃军的门面,他的目的是沪城的大人物,这几个纨绔不过是酒肉朋友,称不上风头不风头的。
秦煜意外杜隽居然不在意这个了,不过也是,当前难题压身,他也没有心情去看苏璜社交。
德国医生因为鸦片死了,缴了一个最大的大烟馆又有几个小的烟馆冒头。其中最有名的金玉堂就在日本人的地盘上。秦煜已经与日本新上任的公使较量过。行为举止妥帖,说话滴水不漏,完全找不到破绽。
德国人的死是个事,日本人不知道要干什么也是个事。
秦煜很头疼。
锦徽已经喝空两瓶果汁,前来与她搭讪的男人和女人都不少,她礼貌地一一应对。她的手里有一块糖,听旁边的人说此糖来自早古糖食店,是进口糖,价格不菲。纷纷夸奖杜隽的大手笔。
苏璜的这次亮相不可谓不轰动,就连小报的记者都混进来了。
覃军弘城督军之子,海外留学的金融新贵,这几个称号足够让苏璜响亮。
来时锦徽已经与苏璜见过面了,苏璜当着所有人的面称赞锦徽:“徽儿好久不见,真是愈发漂亮了。”
“谢谢正茂哥哥。”
苏璜还当场邀请锦徽明晚去看电影,锦徽无法当场拒绝便答应了。
现在想想,苏璜当真是让锦徽下不来台。
从杜隽的宴会上回来,锦徽脱掉一身烟味的袄子,不打算要了。
叶枝看锦徽的衣柜说:“小姐,咱们带来的衣服没几件了。对了,您的那件白色袄裙呢?”
锦徽想起那件沾了易舷鲜血血的袄裙,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记得了,没了就没了吧。”
因为让她偷偷扔了。
锦徽为了避免叶枝再问,往衣柜里随便一指:“明天就这件吧。”
叶枝取下衣服:“这件是易会长送的,沪城的衣服真的好精致啊。”
是啊,沪城的衣裳真的好漂亮啊。
到了约定看电影这晚,在司令部的秦煜特地打电话到素园要司机小陈送锦徽过去。
锦徽也是这样想的,刚出门还没上车,苏璜已经开车过来了。
这辆车锦徽熟悉,是杜隽的。
现在杜隽和秦煜都在司令部,就德国医生去世事件与德国公使商讨,没人能够照看苏璜。
苏璜亲自开车载锦徽到了影院。
影院门口有小女孩在卖花,锦徽只是看了一眼,苏璜掏出面额很大的纸币将花全部买下送给了锦徽。
“祝哥哥姐姐今晚开心。”小女孩拿着钱蹦蹦跳跳地跑了。
“我们也走吧。”
“好。”锦徽抱着花束跟在苏璜的身后。
电影院今天上映的是一部爱情片,由沪城当红的女星主演,座无虚席。
锦徽的位置不错,坐在苏璜的旁边全程认真地观看电影。期间苏璜与她讨论了几次,她都是点头应是,不知道如何回应苏璜口中电影构图和电影拍摄手法等专业的话题。
电影结束,两人离开影院。
苏璜去取车,锦徽在门口等着。
电影院的对面就是琪安娜舞厅,此时的琪安娜舞厅才进入到夜晚的高潮。
易舷与别人一边说话一边从琪安娜出来,在他的另一侧是一个穿着时髦且优雅的女士,她将落在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一张经过粉黛精致美丽的一张脸。
锦徽看到了,只是一瞬一辆黑色的车挡在她面前。
“锦徽妹妹。”车窗摇下是苏璜的脸。
锦徽向他微笑,欲开车门时听到苏璜说:“那不是钟家二公子吗?”
锦徽来沪城那么久还没听过钟家二公子的名号。
苏璜是看车子的另一个方向,忽然转头对锦徽说:“徽儿,你跟我来一下。”
车没上去,锦徽就被苏璜带到琪安娜舞厅门口。
苏璜不在意是否会打扰到他们,直接向前打招呼:“钟二公子。”
被称之为钟二公子的人叫钟明豪,发通银行行长钟肃生的小儿子。杜隽给苏璜准备的接风宴上,钟明豪就在其中,还与苏璜互换了联系方式,两人交谈甚欢。
钟明豪在与易舷说话,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是新朋友,立刻笑脸相迎:“苏大少怎么有空到这来?”
锦徽才跟上站在苏璜的身边。
“我和妹妹来看电影。”说着苏璜给锦徽介绍,“这位是发通银行行长的二公子钟明豪,这位是锦徽。”
锦徽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碍于苏璜的介绍,她只好点头微笑:“你好。”
“你好。”钟明豪回想了一下,“昨日杜少帅的宴会上,我们是不是见过?”
锦徽不记得自己见过他,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是打过照面。”
“应该是这样。”钟明豪没忘记自己身边的两人,给苏璜和锦徽介绍,“我的姐姐钟明雁,我的朋友易舷。”
苏璜依次与钟明雁和易舷握手,先是赞美了钟明雁的美貌,最后着重放在了易舷身上:“原来是易会长,久仰大名。”
易舷松开手:“听明豪提起过苏大少。”
锦徽看了一眼易舷,心想他是不是要装作不认识自己,自己要不要与他打招呼。哪知易舷歪了头看向锦徽:“我们又见面了徽儿小姐,今天的衣服很衬你。”
当然称了,这可是易舷给买的衣服,易会长要的衣服哪里会不好?虽然锦徽后来还了钱,不过从源头来看也是易舷给挑的。
锦徽紧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打趣道:“谢谢易先生的赞美。”
易舷含笑:“我接受徽儿小姐对我的肯定。”
锦徽被易舷逗笑了,偷偷努了努嘴。
苏璜意外:“易会长认识徽儿?”
易舷重新看向苏璜:“我们是朋友。”
“原来如此。”
苏璜请锦徽站过来一点。锦徽没动,低头看怀里的花束,发现有几片玫瑰叶子已经发干打卷,心里想的是卖花的小女孩是如何打理玫瑰的?她没有养玫瑰的经验,想着去跟谁学一学。
偶然见面只是寒暄,钟明豪是出来送易舷和钟明雁的,还要回去和其他人喝酒。他邀请苏璜要不要一起,苏璜看了一眼锦徽,婉转拒绝。
“没关系的。”锦徽已经听到了钟明豪的对苏璜的邀请,“正茂哥哥可以进去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这么晚了外面你很危险,我送你。”苏璜打心底是想要加入钟明豪的酒局。
锦徽:“一个来回很耽误时间的,我可以叫黄包车。”
苏璜还是不同意,易舷适时插进话:“我可以送徽儿小姐回去。”
易舷是要走的,送钟明雁也是送,多送一个锦徽也没有问题。
苏璜的本意是想留在琪安娜。
钟明豪是沪城权贵子弟的核心人物,与他结交就能与沪城的所有权贵子弟结交,精通人脉和喜欢经营关系网的苏璜不可能放过与钟明豪进一步结交的机会。
苏璜并不想参军,他的志向是金融,学成归来准备在经济中心沪城大干一场。他回国参军是父亲苏中景的意思,先参军后入沪,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军政和金融市场。远比只知道动枪子的秦煜和杜隽厉害更多。
苏璜先落地沪城是奔着结交来的,钟明豪是他的目标,易舷更是。
现在知道锦徽与易舷交好,大可利用锦徽与易舷多多接触。所以他同意了易舷提出的建议:“多谢易会长,有易会长在我也放心。”
易舷让司机先送钟明雁到钟家。
自始至终钟明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清冷美人,看起来并不好接触。与她同坐在后座的锦徽不自觉缩了缩身子,怕自己被她冷到。
钟明雁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明雁下车后,易舷回到后面坐在锦徽身边,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玫瑰花束问她:“苏大少送的?”
锦徽看着花:“影院门口买的。”
“他在追求你?”
锦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下说:“是吧。”
“是吧的意思就是你也不确定。”
锦徽惊讶易舷猜中自己的想法,叹出一口气:“我可能会嫁给他吧。”
“为什么?”
“如果寻不到良人,听从安排嫁给一个各方面还不错的人,不是一件坏事。”
锦徽知道她的亲事不是自己的,为了报答姨母和姨父,为了让表哥的仕途顺遂,牺牲自己的亲事也没什么。她不想失去亲人了,她在尽可能的保住自己在意的人。
易舷没有直接回应锦徽,而是说:“我今天和是钟家小姐相亲的。”
锦徽了然,怪不得钟明雁看起来兴趣不高,看来他们彼此没相中。
“按照门当户对强强联合的说法,我和钟明雁在一起最合适。但我们不会结婚。”
锦徽看他,窗外的灯火照射进来,柔和了他锋利的下颚,看上去没有以往那么冷酷了。
“为什么?”她好奇。
“因为,我不想。”
正因为不想,没人能奈何得了易舷。
锦徽也可以做到。
只要她不想,她相信姨母姨父和表哥也会维护自己,尊重自己的意愿。
只是锦徽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代表她不想对姨母一家考量。
载凡哥哥说过,他们得报恩。
秦煜听说锦徽是被易舷送回来的,当下脸色不好,一通电话打到杜隽那,对暂住在那里的苏璜破口大骂。
“你胆敢把徽儿带走不给我安全送回,别怪我翻脸!这是最后一次!”
锦徽正坐在客厅里修剪玫瑰花的花枝,听得到秦煜对苏璜发了脾气,待到秦煜放下电话时她问道:“表哥,沪城有教插花的老师吗?我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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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徽的插花老师是俄国人,一个非常漂亮的俄国女孩子,说着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凡妮莎正在查宁医学院读书,勤工俭学,平时上课只有周六日来给锦徽上课。
锦徽在王新筠的影响下认识了不少花的种类,学习插花还是头一次。
凡妮莎非常耐心,锦徽都听得进去,几天下来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插花作品。
叶枝和张婶又拿回不少花和花瓶,其中包括一个很漂亮的纯透明的玻璃花瓶,锦徽很喜欢。
今天凡妮莎开始教授西洋插花的另一种形式,锦徽提议就用刚刚得的玻璃花瓶
经过一天教授,锦徽已得要领,正在尝试独立完成。
凡妮莎有了时间终于可以喝上一口茶,她问:“锦徽小姐为什么想学插花?”
锦徽正在剪花茎回答她说:“因为想。”
“仅仅是因为想?”
“对。”
“难道仅仅是因为想就可以做一件事吗?”
“也可以因为不想去做一件事啊。”
锦徽突然想起易舷的话,因为不想所以他的相亲失败了,但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
想着想着,锦徽放下剪子去打电话,在桌上的电话本翻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她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优美的女声:“这里是沪城商会,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
“今天易先生在商会吗?”
“在的,您有预约吗?”
“没有,谢谢。”
锦徽回到插花桌,凡妮莎问她:“你是找易会长吗?”
“你认识他?”锦徽重新开始插花。
凡妮莎说:“学校的人都认识他。”
锦徽差点忘了易舷在查宁医学院有点名气。
“不是找他,是想送他点东西。”
易舷将收到的花瓶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花瓶是叶枝送来的,随之而来的是锦绣的一封手写信。
字迹工整,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常常练字的人所写。
上面写着:赠花与君,与君共赏。
易舷折好信纸拉开抽屉放了进去,对对面的人说:“苏先生,觉得这瓶花好看吗?”
苏璜赞道:“修剪得到,很是好看。”
“是吧。”轻轻抚摸玻璃花瓶意味深长道,“我也觉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