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零附在傅明若耳边轻声说道:“乡亲们多有质疑,要不大人暂且退居幕后,我再来向他们解释。乡亲们都是明事理的人。”
傅明若摇了摇头。不让百姓们心悦诚服,即使他们一时接受了,实际干活却消极怠慢,只怕会酿成大祸,到时候悔之晚矣。
于是,傅明若迈着大步走到人群面前,抬了抬手制止了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她神情郑重,朗声解释道:“我知道,大家对这件事心怀疑虑。只是,此事迫在眉睫。”
“民以食为天,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一旦黎水泛滥,大家的家园和田地都会被淹没,更有甚者,还会危及到大家的性命。”
傅明若顿了顿,语气恳切地继续说。
“我知道大家对我不够信任,但是请大家不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
“今日在此,众人皆是见证。我以未来的官途立誓,今日之举绝无半点私心!还望乡亲们能戮力同心,共克时艰!”
那几个闲汉看到身边的人似乎被说动了,忍不住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他们正想混在人群中继续起哄,傅明若的目光却直直落在他们身上。
她厉声喝斥道:“这几位乡亲,我观你们形貌,面容白皙,举止懒散。只怕没有亲自在田里耕作过吧。你们在这里不断挑拨,万一田地真出了什么意外,损失的可是乡亲们的血汗。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闲汉们被说得身躯一震,不由得心虚起来。
乡亲们这才发现,那几个人正是县里出名的闲汉,好吃懒做,想来他们是不愿意去干苦力才屡次出言撺掇。
一想到自己险些被这些人说动,乡亲们的脸上浮现出羞愤的神色,继而转化成愤怒。
他们随即对着闲汉怒斥道:“你们向来游手好闲,不事生产。这次开凿水道,你们不说出一份力,反而在这里拖后腿,真是好不要脸!清远县怎么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
一时之间,大家都将矛头指向了闲汉。
不知不觉中,村民们在潜意识里接受了傅明若的想法。
毕竟,他们赖以生存的田地可经不起半点风险,反正这几天也下不了田。
......
豆大的雨点敲在蓑衣上,每个人的额发都被打湿了,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已经过去十几日了,这雨下个不停,但堤防依旧安然无恙。我们这不就是做无用功吗!”
一个村民气喘吁吁地靠坐在一棵大树下抱怨道。
周围的人也忍不住露出赞同的神情,看向傅明若的眼神逐渐不友善起来。
一开始他们还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想着相信这个钦差一次。
他们卖力地开凿水道,不敢有一丝懈怠。
可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黎水的堤防还安然无恙,丝毫没有要发生决堤的样子。大家的心里不免饱含怨气。
毕竟,如果能在家中舒服地躺着休息,没人愿意冒着大雨挥洒汗水。
傅明若站在小山坡上,望着如幕的雨丝,紧紧皱着眉头。
她不是没听到村民们的闲言,但她宁可自己是错的。不然,就凭着这不同寻常的雨量,只怕今年的夏汛会来势汹汹,祸福难料。
“我说钦差大人,求您老手下留情,放小的们回家休息吧。”
当日被傅明若当众斥责的闲汉在人群中大声地冲着傅明若诉苦。
“您是不用自己亲自来凿水道,可是苦了我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啊。”他抓住机会讽刺傅明若。
这回可没有帮她说话的乡亲们了,大家反而都默不作声,显然闲汉说中了他们的心思。
“你这人好不要脸,你们淋着雨,我们大人不也陪着你们淋雨嘛。”青墨忍不住维护起自家少爷。
少爷明明可以坐在官衙里等候消息,却还是身体力行地来现场监督进度。
说句不好听的,这清远县的事情,与她这个江州钦差可是毫无关系。
“哟哟哟,那可真是难为大人贵脚踏贱地了。”
闲汉听到青墨的反驳,更来劲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傅明若并不是那种对着百姓喊打喊杀的官,他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你......”
傅明若制止了青墨继续与那人争辩。
她现在的心思全放在水道上。
目前的水道已经初具雏形,若是再有两日,就能大功告成了。
“砰——”
远处的天际传来一声巨响,如惊雷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原来是黎水的堤坝坍塌了!
“快,快!大伙儿快跑啊!”
正在山脚下的乡民们争先恐后地逃上了高处。先前那个出言不逊的闲汉也连滚带爬,摔了好几跤,弄得满身泥泞。
黎水的水势如奔腾的巨龙,呼啸着几乎要吞没下游的村落和良田。
在激浪的涌动下,已凿通的水道将江水分成几股支流,极大地缓解了主道的危机。
但是,由于水道尚未完全竣工,还是有不少的田地被洪水淹没。
看到分流的江水吞噬了分支口的贫瘠的盐碱地,而自家的良田却得以保留,乡亲们不由得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就差一点,他们的口粮、他们的生命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所夺走了。
不知是谁带头,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多谢大人!大人真是活菩萨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乡亲们纷纷跪下向二人叩头。
正是傅明若和李零的坚持,才让他们逃过这一劫。而他们却险些误解了大人们的苦心。
何其有幸!清远县不仅有李青天,如今又来了一个急民所急的好钦差!
而那些田地不幸被洪水席卷的村民们,则痛心疾首。
他们深深地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相信钦差大人的话,努力开凿水道。
要是早凿通几日,自家的田地就不会遭受此劫了。
自己这一年的辛勤劳作终究是白费了,今年恐怕要颗粒无收,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
想到这里,村民们悲从中来。
都怪那几个闲汉一直挑唆,害他们对这件事心生怀疑,甚至还对钦差大人恶语相向。
他们愤怒地注视着忙于逃命,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懒汉:“你还不快向钦差大人道歉!你屡次冒犯大人,都是大人宽宏大量,才不与你计较。要不是你天天偷奸耍滑,我们便能早日完成水道,这样清远县的损失会更小!”
闲汉被众人要生吞活剥他的目光吓得不敢吱声。
他也没想到,这堤坝居然真的会被冲毁。
回想起自己这几日大放的厥词,闲汉被污泥掩盖下的脸涨得通红。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傅明若面前,低声下气道:“求大人饶恕我的罪过,都是小人无知,才会屡次对大人的决议说三道四。都是小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