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巷的落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却发出骨裂般的脆响。小鱼弯腰拾起一片金叶,叶脉间渗出的银粉树脂沾在指尖,泛着与陆府祠堂相同的腐香。
";把避瘴丸含住。";沈墨瞳将药瓶抛给阿樵,左眼灼伤的疤痕在暮色中泛着淡金。她银丝扫开堆积的落叶,露出底下青砖刻着的《描骨谣》残句:「往生人叩门,需以魂为烛」。
阿樵的柴刀突然劈向巷口槐树,树皮炸开的瞬间窜出数百玉蝉蛹:";是温九娘养的哨兵!";蛹群在空中拼出血字:「亥时三刻,魂归故里」。
小鱼腕间金印骤然发烫,胎记纹路顺着手臂蔓延。她看见幻象中的自己站在巷尾朱门前,苏锦娘正用骨梳蘸着银杏汁液为她盘发:";今夜你要当个乖新娘......";
戌时的更鼓刚过,巷尾古宅的门环无风自动。青铜兽首的眼窝里嵌着玉蝉蛹,随叩击声渗出胭脂色的树脂。阿樵的柴刀卡进门缝,刀刃却被银丝缠住:";这宅子是活的!";
沈墨瞳的银丝刺入门楣雕花,淡金血液顺着梁柱流淌:";阵眼在影壁后面!";她左眼的疤痕突然崩裂,蛹灰混着血珠坠入青砖缝隙。
小鱼踹开朱门的刹那,三百盏幽冥灯自廊下亮起。灯芯皆是蜷缩的玉蝉蛹,映得影壁上的《血海嫁衣图》栩栩如生——画中新娘的盖头掀起半角,露出与小鱼九分相似的脸。
";阿樵哥......";画中人忽然开口,泪痣位置与阿阮分毫不差,";你当真要杀我第二次?";
阿樵的刀锋顿在画前,后颈疤痕吸收着幽冥灯的青光。沈墨瞳的银丝绞碎三盏灯,厉声喝道:";是摄魂术!她颈后没有胎记!";
小鱼的金印突然炸裂,胎记纹路脱离皮肤缠住画轴。画中";阿阮";的嫁衣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三百具女婴指骨拼成苏锦娘的脸,额间钉着卷二出现的往生鼓残片。
";好姑娘......";骨手自画中探出,指尖银丝缠住小鱼脚踝,";该换你当娘亲了......";
阿樵的柴刀劈碎画轴,腐臭的墨汁溅满衣襟。他拽着小鱼撞破影壁,却见庭院中央摆着青铜妆奁——匣内半幅《换命书》正渗出怀素手札的朱砂批注:「霜降夜,魂易主」。
沈墨瞳的银丝网住妆奁,左眼血泪浸透蒙眼绸带:";用断缘刀!刺向震位!";
阿樵的匕首贯穿妆奁锁眼,淡金血液顺着刃纹燃烧。匣中浮出二十年前的记忆残片——陆婉宁更名那夜,亲手将女儿塞入冰玉棺,棺盖上刻着与小鱼的胎记一模一样的莲花纹。
";原来我才是......";小鱼的金印灼穿衣袖,火星点燃满庭银杏,";被换掉的陆家嫡女......";
骨手突然暴涨,苏锦娘的尖笑震碎琉璃瓦:";现在知道太晚了!";三百玉蝉蛹钻入地缝,整座宅院开始坍缩。
沈墨瞳的银丝绞住横梁,将两人甩向院墙缺口:";走!";
晨雾漫过焦黑宅院时,小鱼在废墟中翻出半片龟甲。甲纹渗出的银粉树脂凝成新谶:「冬至夜,血裳九百件」。
阿樵沉默地包扎她臂上灼伤,忽然将刻着防咒纹的木簪别回她发间:";脏东西,替你重刻了。";
沈墨瞳倚着断墙收集蛹灰,袖中虎斑贝的裂缝正渗出地铁隧道幻影。她忽然咳嗽,淡金血珠渗入青砖缝隙——那里钻出一枝优昙花苞,瓣尖染着苏锦娘特有的靛青色。
巷口老槐突然落叶纷飞,褪色的红绳缠着银铃坠在三人脚边。铃舌玉蝉蛹裂开细纹,传出阿阮的轻笑:「阿樵,桂花酿我温好了」。
银杏巷的晨雾裹着焦糊味,小鱼蹲在断墙边,指尖捻起一片染血的银杏叶。叶脉间的银粉树脂已经凝固,凝成";子时三刻";的蝇头小楷——与二十年前陆府祠堂地窖墙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堵墙不对劲。";阿樵的柴刀刮开青苔,刀刃突然被什么硌住。腐坏的砖缝里嵌着半枚顶针,铜锈间缠着褪色红线——正是阿阮缝制香尸衣时用的双鱼扣结。
沈墨瞳的银丝绞碎三块墙砖,露出内里森森白骨。骸骨手掌中攥着卷二的往生鼓碎片,鼓面裂纹里爬出玉蝉蛹:";是温九娘养的报丧虫。";
小鱼腕间金印骤然发烫。她看见幻象中的自己跪在骸骨前,苏锦娘正用顶针将银丝刺入她眉心:";今夜子时,你要替九百血裳引路......";
暮色降临时,三人撬开西厢房的腐木门。积灰的妆台上摆着青铜灯盏,灯油泛着尸蜡的浊黄。阿樵的刀尖挑开灯罩,火苗突然暴涨——焰心裹着半枚玉蝉蛹,蛹壳浮现血字:「亥时燃灯,魂归故里」。
";不能点!";沈墨瞳的银丝缠住火折子,";这是招魂引魄的幽冥灯。";
话音未落,灯盏突然自行燃起。青绿的火焰中浮出三百道虚影——皆是穿血裳的女子,脖颈系着与小鱼胎记同源的莲花纹。最前排的虚影突然开口,声音混着玉蝉振翅的嗡鸣:「三更描皮,五更易骨......」
阿樵的后颈疤痕突然渗出淡金血珠。他猛然转身,柴刀劈向虚空:";阿姐?";
虚影在刀风中散而复聚,化作穿香尸衣的阿阮。她耳后的蜈蚣疤痕渗着银粉树脂,指尖银丝缠住小鱼的胎记:";好妹妹,该把身子还我了......";
";你不是她!";小鱼的金印炸成金乌虚影,却见虚影心口钉着往生鼓碎片——正是卷二里顾青盏焚毁的那块。
沈墨瞳的银丝刺穿虚影左眼,淡金血液顺着丝线燃烧:";看地板!";青砖缝隙里渗出胭脂色的液体,正凝成《换命书》缺失的那页——「霜降夜,魂易主,需以血亲为烛」。
阿樵的柴刀突然脱手。刀柄红绳无风自动,在地面拖出血字:「阿姐在井底」。
枯井边的优昙花突然绽放,靛青花瓣上爬满银丝。小鱼拽住要跳井的阿樵:";下面是陷阱!你后颈的疤在吸收怨气!";
沈墨瞳的银丝缠住井绳,蛹灰撒入井口:";二十年前我埋在这里的东西......该现世了。";
井水沸腾的刹那,九百具血裳破水而出。最前排的尸骸突然扯下面皮,露出温九娘腐烂的脸:";时辰到了......";她指尖银丝缠住小鱼的胎记,将人拽向井底。
阿樵的匕首贯穿温九娘咽喉,刀刃却被玉蝉蛹卡住。淡金血液顺着刀纹流入井水,竟激活了怀素手札的残页:「香尸裹魂日,当断轮回锁」。
晨雾漫过井沿时,血裳尽数化为飞灰。小鱼攥着半页《换命书》,朱砂字迹正在褪色:「十载后冬至,往生鼓重响」。
沈墨瞳的左眼纱布渗着血,将蛹灰装入虎斑贝:";该去寻怀素的观星台了。";
阿樵沉默地擦拭匕首,忽然将刀柄红绳系回小鱼腕间。绳结触到她跳动的脉搏时,青年指尖顿了顿:";脏东西,别再弄丢。";
井底传来玉碎之声,未被焚尽的优昙花根缠着一截断簪。簪头刻着阿阮的小楷:「阿樵,桂花酿在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