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斩秋看着他,长久的静默之后,朝他伸出了手:“好啊。”
夕阳下,她小小的身影背着光,霞光勾勒的轮廓都是暖色的。
大人们的腿走来走去,像找不到出口的森林,沈霁自小就迷失其中,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朝自己伸出手,不同于楼下将他狠狠推倒在地的孩子们,她的手柔软,又温暖。
沈霁紧紧攥着她的手,懵懂的视线抬头看着她。
她是仙女吗,又或是什么童话里的天使?
那么厉害,又那么漂亮。
沈霁往她身后缩了缩。
“小朋友们,知道有关爸爸妈妈的信息吗?”年轻的女警半蹲着问她,伸手摸了摸宋斩秋精致的娃娃脸。
她摇了摇头,又顿了顿,清脆的童声带着一点怯懦:“好像,在A市。”
“好,再想起什么要告诉姐姐哦。”
宋斩秋乖乖地点点头。
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家的孩子只有一个下场,被送进福利院。
届时A市的福利院建设得很一般,老师的资质不够,居住环境也很一般。
宋斩秋和沈霁是一群孩子里唯二来到这里的。她看着墙角剥落的墙皮,暗暗祈祷能早点被找到。
这条时间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按这里的情况来看,麻烦事估计很多。
站在门口迎接的老师们平均年龄似乎都超过四十岁了,更别提那秃顶的院长了。
院长姓李,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一面与警察握手,一面对两个孩子善意地笑。
几个老师拦着宋斩秋的肩膀,把她和沈霁带进福利院。
从小饭堂到宿舍,她由老师带着转了一圈,只得到一个结论——穷。
几十个孩子住在一间房里,还有桌椅板凳都不足数的小饭堂,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里的怪异。
宋斩秋抬起眼,小小的孩子眼里却藏着冷光,看着那个伪善的院长,没有说话。
两人一来就得到了所有孩子的关注,因为都是非常精致的长相,像洋娃娃一样。
有好奇的孩子趴在门边看她们,嘴里嘀咕着什么。
警察把她们交给院长就走了。
几个老师从仓库搬出两张床塞进宿舍角落,铺上洗干净的床单被罩,好歹算一张床了。
李院长蹲在她们面前,笑眯眯地摸了摸两人的脑袋,说了些哄孩子的话。
沈霁躲在她身后,看着有些怯生生的,也不爱说话。
他和宋斩秋的床挨在一起,连夜的担惊受怕,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二人也没有太挑剔。
宋斩秋躺在小床上,沈霁朝着她这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暗。
夜色里他能看见一点宋斩秋的轮廓,不由自主地往她那边挪了挪。
“秋秋……”
他攥住她的被子,想确认她是不是还在。
宋斩秋拍拍他的手:“睡觉吧。”
……
但最让她担心的事,在来到这里第一天就发生了。
她和沈霁被孤立了。
往严重说,可能算被霸凌了。
早餐是一个馒头和一碗稀粥,老师给每个人发完早饭就离开了,完全不管接下来在饭堂里会发生的混战。
沈霁的早饭被抢了,他缩回手,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忍受着饥饿。
宋斩秋拧起眉头,漂亮的眼睛狠狠瞪了那个坏孩子,把自己的早饭分给沈霁吃。
她自认为是大人,不想跟这些小孩子计较。
这里的儿童大都在七八岁,偶尔也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宋斩秋这个年龄,放在这里就是被欺负的份。
沈霁靠着她,默默啃着她掰给他的半个馒头。
他的情绪平淡得令人发指,完全不像五岁的孩子,东西被抢走了却不哭不闹。
沈霁很小就知道哭闹没有用,母亲冷冷地看着他哭,父亲坐在一旁充耳不闻。在他心里,哭闹得不到任何东西。
如此的日子过了好几天,那些孩子每天抢他的饭吃,晚上还把他的被子抢走。
沈霁对此没什么反应,宋斩秋却越来越火大。
“放下。”
早晨的饭堂里,沈霁手里的馒头被一个略大他几岁的孩子劈手夺走,宋斩秋一拍桌子,怒声道:“你饿死鬼啊,抢别人饭吃?!”
童声骂起人来就像无理取闹的小女孩,但她的气势却很凶悍,那个男孩有些羞愧地躲了起来。
宋斩秋对这里的孩童法则不理解,比如为什么只欺负沈霁,却不欺负她。
“阿云哥哥,她生气了。”
一众小孩对着一个小男孩叽叽喳喳,宋斩秋抬眼看着他,伸手把沈霁护住。
叫阿云的小男孩约有十三四岁,生得十分白净,小巧的面庞大大的五官,几乎是这群孩子里最出彩的一个。
他撇了撇嘴,伸手戳了戳面前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小豆丁:“新来的,要懂规矩。”
宋斩秋被他戳了戳脑袋,还挺疼的,她咬着唇,像只凶悍的猫崽子:“管你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不许你欺负他!”
阿云看着躲在她身后的沈霁,眯了眯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有种残忍的感觉。
“走着瞧。”
他冷冷丢下一句狠话,带着一群孩子浩浩荡荡地离开。
果不其然,入夜将要睡觉时,宋斩秋刚盖上被子,就被吓得弹射飞起!
被子里密密麻麻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动,她一脚把它踹在地上,听见周遭其他小孩压抑的笑声。
沈霁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他把自己的小被子掀开一角,弱弱道:“秋秋,来和我一起盖吧。”
她钻了过去,和沈霁贴得紧紧的,盖着一条被子。
沈霁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无声地看着黑暗。
他伸出小手抱住她的手臂,小小的脑袋藏在他们紧贴的罅隙里。
小脸上一片黑暗,没人看得清他在想什么。
原本澄澈明净的双眼染上夜色的晦暗,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个叫阿云的人,才清楚地记起他的样子。
怎么欺负他,他都不太在意。和他的父母一样,他很多情绪淡漠到极点。
但他不许别人欺负秋秋。
小小的沈霁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细看他的神色,有一种天然的暴戾和阴鸷。
他抱紧宋斩秋,汲取她身上绵长的温暖,空洞的目光却越发带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沈霁,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