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对整到她这件事非常得意,一早上看她,就一直带着一种挑衅的笑意。
宋斩秋有一种无力感,让她一个成年人去对付小孩子家家的恶意,似乎胜之不武。
但放任不管,她又做不到。
沈霁的馒头甚至都没拿到手里,就已经被别人吞吃入腹。
宋斩秋拿起那碗稀粥,狠狠扣在那个“饿死鬼”的头上。
“不是爱吃吗?拿去吃。”
小小的女孩,脸上的娇矜与轻蔑却带着一种极其割裂的贵气。
这是福利院的孩子都没有的。
那孩子被扣了一碗粥,米粒混着米糊滴落下来,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坐在原地哭起来。
他甚至还想站起来打宋斩秋,被阿云一手按下。
阿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
两人对峙的气氛却极为不同,宋斩秋身上被养出来的傲气还没有消失,但阿云身上,多的是一种阴毒。
“我要告诉老师咯,等着被关小黑屋吧。”阿云看着只到她胸口的宋斩秋,笃定这样的恐吓能吓到她。
宋斩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看吧,这就是她不愿意和小朋友计较的原因。
残忍的坏胚子,想出来最坏的办法却是告老师。
宋斩秋看着从门口进来的老师,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师,他一直抢我们早饭,我气不过。”
不出所料的,老师果然不想当判官,而是各打五十大板,把两个人都关进小黑屋。
沈霁看着她被老师推搡进小黑屋,垂落在两侧的手蜷了蜷,抬眼深深看着阿云。
阿云任他打量,对他冷笑了一声:“姐姐不在,看谁还保护你。”
老师上了锁,嘀咕着回去继续打牌:“真烦,快要检查了搞这出。”
沈霁坐在宋斩秋的小黑屋门口,也不出声喊她,就这样默默坐着陪着她。
一天一夜的小黑屋,宋斩秋根本不害怕,缩在角落睡觉。
她被放出来的时候,还伸了个懒腰,和另一边哭得眼睛肿的小孩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这几天有没有欺负你?”
宋斩秋揉揉他细软的头发,后者用一种非常澄净的眼神望着她。
沈霁摇摇头,避开这个问题。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忽然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我以后一定帮你欺负回去。”
宋斩秋转头定定地看着他,沈霁的脸上满是赤忱。
她以为这个孩子在给她承诺,于是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笑道:“好啊,我等着那一天呢。”
沈霁低下头,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
哪里需要等很久呢,机会明明就在眼前。
沈霁的观察力非常强,他能看出院长的腐败,老师们的暴力教育,和这里隐形的权力等级划分。
阿云能差使孩子们,老师也对他很好。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要破坏这种奇怪的赋权就够了吧。
早晨,朝阳一缕一缕地破开云层,照在破旧的院墙边的杂草上,它们生长得更加茂盛。
不同于以往的馒头和粥,今天的早餐非常丰盛,有牛奶,鸡蛋和包子。
沈霁看着孩子们坐得十分整齐,不苟言笑,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视察的领导从外慢慢进来,站在饭堂门口的老师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回头急急和孩子们下达指令。
“吃,现在开始吃。”
孩子们等了很久,终于能吃面前这顿丰盛的早饭了。
沈霁却与之相反,他的视线瞟了一眼门口,将盘子里的包子迅速放进阿云的盘子里。
“阿云哥哥,这个给你吃,不要再打我了!”
埋头吃饭的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弄得一愣,同样怔住的,还有门口刚踏进来的领导们。
阿云的脸涨得通红,怒斥了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包子仿佛像个手榴弹一样被他急忙丢了回去,却因慌乱,不小心丢在了地上,在旁人眼里却更显得他心虚。
沈霁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蹲在地上,把包子捡起来拍拍灰送进嘴里,一边啃一边抹眼泪:“阿云哥哥……我错了。”
老师们面色铁青,院长站在一群领导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急忙上前假模假样地把沈霁扶起来。
沈霁不知何时刻意挽起了袖子,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新伤旧伤交叠,看着好不可怜。
宋斩秋全程坐在他身边看他的表演,一言未发,看见那两条胳膊,才拧了拧眉。
照理说,阿云还没有那个本事打孩子们,更别说这一条手臂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沈霁自己拧的。
有几处伤口淤青都泛着紫黑,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
巡视的领导登时重视了起来,上前撩开他的衣裳细细查看。
院长暗骂一句脏话,抬头看着阿云,满目都是怒火和责备。
阿云的脸瞬间就白了,有些仓皇失措,无力地辩驳:“不是我……我没打他。”
领导把沈霁扶起来坐在板凳上,浓眉蹙起,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沈霁支支吾吾,看了一眼阿云又低下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宋斩秋都要被这样的演技折服了,于是第一个跳出来配合他演戏:“叔叔,阿云经常欺负他。”
一群心智未熟的小孩子,也跟着宋斩秋莫名其妙倒戈:“对!阿云最喜欢欺负沈霁了。”
阿云死死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看了一圈,最后也无法解释什么,颓丧地垂下脑袋。
他低头恨恨地看着沈霁,后者仰起头,背着所有人给了他一个挑衅的微笑。
阿云那天晚上没有出现在宿舍,第二天再看见他时,他的面色苍白得恐怖,唇瓣干裂,收拾东西也有一言不发。
“别高兴得太早,以后有你受的。”
阿云丢下一句话,拿着他所有的东西离开了。
他被关进少管所,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叫阿云的人了。
沈霁看着他垂头丧气地离开,觉得双臂上的伤痛都变得甜美起来。
只要小小利用一下弱势群体的身份,就能把他逼走了不是吗?
沈霁歪头看着他消失在大门后的转角,伸手扯了扯宋斩秋的衣袖。
“秋秋,高兴吗?”
对旁人的共情能力低到令人发指的沈霁,因为她的一次聊胜于无的处罚,硬生生逼走了阿云。
如果秋秋喜欢的话,他会一直用这种办法陪在她身边,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