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没有跟随拉斯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了地下。
此刻,他身处海布登地底最隐秘的房间之一,那是一个比拉斯的居所还要隐蔽的密室。
这里是休金骑士团的秘密据点,连骑士团内部知晓此地的人都寥寥无几。
房间不大,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水槽,槽内流淌着自劳斯山脉深处汲取的万年积雪融水。
那冰冷透彻的水流荡漾着,泛起柔和的浅绿色光芒。
尤安静静地注视着那抹光辉。
‘你做了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拉斯。’
拉斯在海布登地底布下的棋局,远不止是建立一个庞大的藏身所或补给基地那么简单。
他所谋划的东西,远比表面所见更加深远。
水槽之中,沉睡着一颗“仿制的神之心”——魔力神“马纳嫩·麦克利尔”的心脏。
确切来说,那只是一个劣化的复制品,甚至尚未完成。
真正的神之心,早已化作尸骸的一部分,沉眠于尤安的体内。
尤安深知,这颗心脏是无法分离的。
它是塑造“皇帝”的最终拼图。
也正因它的存在,尤安才得以诞生为“真正的皇帝”。
但拉斯却选择在海布登地底,一点一点培育出哪怕只是低劣的仿制品。
他究竟想做什么?
魔塔的魔法师们,早已悄然展开行动。
他们从魔塔底部深埋的“马纳嫩·麦克利尔的残存细胞”中提取材料,
并通过严密的渠道,将各种珍稀的魔法物品源源不断地送入海布登,
最终在这里,塑造出一颗仿制的神之心。
这一切,海布登的确是最理想的试验场。
但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尤安微微眯起眼睛,轻轻咂了咂舌。
他能理解拉斯的执着。
可问题是谁能驾驭这颗心脏?
哪怕只是一个劣化的复制品,倘若它能发挥出真正的神之心的十分之一,那已经是奇迹。
然而,即便成功了,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与试图复活“神”又有何分别?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能驾驭它。
拉斯体内,已经深埋着尼格拉托的精华,
那股庞大的力量足以吞噬一切,仅仅维持自我,他都已负担过重。
如果他再试图吸收这颗仿制的神之心,
那就如同往一杯早已装满的水中投入滚烫的铁块,
铁块会崩裂,水会沸腾,杯子也会炸得粉碎。
然而,拉斯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摇,仿佛这场疯狂的实验根本不值得他担忧。
“是因为我吗?”
拉斯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患。
所以,他才会将这个计划搁置,作为最后的选择。
然而,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所以,他才更想守护海布登吗?”
为了将这颗“空缺的心脏”交给自己。
尤安的嘴角微微颤抖。
如果自己没有复活,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他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个令人战栗的未来。
尤安开始思考,思考自己为何能够复活。
直到现在,他都只是将其归结为一个无法解释的、可怕的巧合,从未认真去探究。
毕竟,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能力究竟强到何种地步。
然而,如今,他却越来越觉得……或许,这一切并非偶然。
尤安伸出手,缓缓探入水槽。
来自劳斯山脉的万年雪水,原本寒冷刺骨,
可一旦流入这座水槽,便立刻被那颗复制的神之心散发的微弱热量所影响,温度逐渐上升,变得温热起来。
仅凭这一点,尤安便不得不承认,休金骑士团能走到这一步,确实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而这个计划,能顺利进行的地方,也唯有海布登。
自由的研究,以推动人类的进步。
人类生而平等,并将逐步缩小彼此的差距。
摒弃宗教,让人类最终能自立,扩展世界。
这些,便是尤安曾经梦想中的帝国。
但在如今帝国的旗帜之下,这一切根本无从谈起。
可在这里,在这片污秽之地,哪怕仅仅是微不足道的程度,
那些被压制的理想,依然在悄然萌芽。
尤安明白,即便是在呕吐物之中,种子也能发芽。
但它究竟能否健康成长……谁也无法预料。
“你已经死了,却仍然渴望生命啊,拉斯。”
这是一座被罪恶填满的城市。
骗子、强盗、奴隶贩子、走私商……这里藏污纳垢,充斥着帝国最不堪的阴暗角落。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拉斯仍旧固执地寻找着属于他的理想。
尤安能理解拉斯的执念,
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他无法放弃这座城市。
对拉斯而言,海布登是一颗种子,而这颗心脏,就是它的幼苗。
但种子想要破土而出,需要漫长的时间。
而在此之前,鲜血将不可避免地流淌。
拉斯愿意承受这一切,
因为他相信它值得。
“好。”
尤安缓缓站起身,
目光沉静而锋利,仿佛在透视整个城市的命运。
“那就让我们,见证这座该死的城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