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布登的所有人,都目睹了那道光芒的降临。
仍在黑暗中浴血奋战的圣骑士,拼命冲入崩塌建筑救援难民的士兵,蜷缩在地下室、颤抖着等待死亡的平民,他们都感受到了那道光与热。
那光辉照耀天地,却不刺痛双眼;那炽热温暖人心,却不灼伤肌肤。
那不知名的光芒,如神迹般降临,驱散了整个海布登上空的黑暗。
所有的不死者,在瞬息之间化作尘埃,彻底湮灭。
幸存者们怔怔地望着天穹,那片神圣的光辉。他们的认知,远远无法解释这一切。
但卡米尔明白。
她的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双手贴在胸前,凝视着那片光辉。
她的信仰,她的认知,她的心中,只有一个答案:
“陛下……”
随着卡米尔的声音响起,圣骑士们不约而同地朝着光辉跪下。
颂扬皇帝的赞歌此起彼伏,回荡在战场之上。
休金骑士团的成员们一时不知所措。
他们同样敬仰皇帝,但他们的信仰根植于怀疑,对世界的质疑塑造了他们的历史与命运。
然而,在这股神圣而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他们最终仍是低下了头,缓缓跪伏在地。
世界震颤了。
这一刻,海布登的人们所见证的神迹,并非只属于他们。
短暂的一瞬间,大陆的地壳轻微震动。
大多数凡人仅仅感受到一丝晃动,却并未察觉其真正的意义。
然而,有些存在明白,这震颤并非寻常。
世界上最后的巨龙,在巢穴中抬起了头。
她是皇帝长子盖雷德·加因所掀起的屠龙战役中,唯一存活的龙族。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从未感受到如此古老而伟岸的气息。
她轻轻振翅,望向遥远的天际。
隐于世间的神,缓缓摘下了兜帽。
人们以为神已死亡,或被流放。
但她始终隐匿于人群之中,借助少数信徒的庇护,苟延残喘地存活至今。
而此刻,她沉睡的记忆苏醒了——那是战争降临的前奏。
自诩掌握万象真理的魔法师们,纷纷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这个世界。
他们感知到一股“不应存在的力量”,不禁颤栗。
他们翻开沉封的古籍,拂去尘埃,试图追溯这股跨越时间的震荡。
这个停滞已久的世界,终于再度苏醒。
继承皇帝精髓的后裔们,察觉到了某个本不应存在的存在。
北方,芬里尔骑士团的团长,皇帝的长女,自五岁起便未曾停歇,一直在征战的她,在此刻短暂止息。
西方,教义执行官、主教,狂信者中的狂信者,审判铁锤骑士团的团长,皇帝的第三子,终止了正在进行的教义审判。
圣堂之内,坐在虚假祭坛上的圣女,突然停止了谎言编织的神谕。
她颤抖着低语:“我已无法再言说虚妄。”
随后,她亲手割下了自己的舌头。
听着这场预言的教皇,披着圣女的鲜血,浑身颤栗。
隐藏于世界缝隙之中的“怪物”,在沉默数十年后,终于再度开口。
那是一个令他痛苦的声音,一个否定他整个人生的声音。
他曾被背叛,被绝望吞噬,他早已衰老到全身布满青苔。
然而此刻,他颤抖着,挣扎着,从黑暗中直起身躯。
曾为神之代行者、却被神所毁灭的种族最后幸存者,凝视着南方。
巴尔斯·瓦尔特低声呢喃,难以置信地吐露出那个名字。
他们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皇帝。”
皇帝,苏醒了。
这一事实,如暮钟般在所有人的心底轰然回荡。
希娜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
那是令人心醉的光辉,温柔而仁慈,不曾伤害任何人。
谁也不会怀疑,这正是皇帝的光芒。
然而,正因如此,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
“尤安,你……”
尤安是皇帝,这一点无可否认。
她能想象,他曾对人类抱有怎样的失望与绝望;
她能理解,他曾承受何等深沉的孤独。
但她无法接受那个被黑暗情感所扭曲的尤安,成为皇帝。
***
拉斯的声音,彻底消散。
尤安察觉到,那股涌入自己体内的魔力,正缓缓减弱。
他明白,这只是暂时的现象。
有人强行将他的灵魂,与原本的躯体重新连接了起来。
尽管他无法知晓对方是谁,但至少……对方让他得以脱离险境。
“当所有魔力消散后,我会变成什么?”
如果能将这股庞大的魔力化为己用,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此刻的他,根本没有足以承载魔力的躯体。
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直觉告诉他不会。
“总得试试看。”
尤安不再迟疑,他引导着这股魔力,尝试重塑自己的肉身。
他成功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立刻开始将魔力注入新生的躯体,加快恢复自身。
然而,很快,他便意识到:
这并非是他的意志在发挥作用,而是某种早已刻印下的魔法,在此刻自动发动。
这道魔法,早已刻印在灵魂的深处。
尤安对其一无所知,但他隐隐察觉,或许正是这股神秘的力量,让他得以重生。
不久后,笼罩着海布登的光芒缓缓消散。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那条连接自己与原本身躯的庞大通道,彻底关闭。
然而,并非所有的联系都已断绝。
仍有一丝极为微弱的牵引,如同残留的余烬,轻轻摇曳。
虽不足以让他汲取魔力,但那微弱的丝线,似乎让他与久远的过去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尤安缓缓抬起手。
那是一只修长而优雅的手掌,指尖微微颤动,肌肤光滑柔软,如同刚诞生的婴孩之手,这无疑是因为,他的身躯已被彻底重塑。
“大概十八岁左右吧……”
如今,他的身体已成长为真正的成人形态。
曾经的局限,已然不复存在。
过去,他过于轻盈的体魄、短小的四肢,使他无法彻底发挥自身的全部实力。而现在,他终于挣脱了那层无形的桎梏。
“不过,魔力并未如我预期般充盈。”
在这场战斗中,他消耗的魔力实在太过庞大,其中绝大部分更是用于重塑肉体,以至于他如今所存的魔力,远远未能填满空缺。
但即便如此,和初抵海布登时相比,他所拥有的魔力,已是天壤之别。
就在此刻,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静。
“尤安!”
尤安尚未回头,便已知晓来者是谁。
阿妮娅。
她疾步奔来,脸颊因剧烈奔跑而泛起红晕,喘息未定,眸光紧锁着他,仿佛仍未能相信眼前所见之景。
她的步伐稍有迟滞,似是在迟疑。
但最终,她还是走上前,停在他面前。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开口,却又无从言语。
片刻后,她只是静静地跪下,单膝触地,低下头颅。
语声清晰而坚定:
“恭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