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颂年还是说:“不骂你,我们只是协商,如你所愿的协商。”
“你乖一点,明天把早餐吃了,休息半个小时再上飞机,衣服之类的生活用品,这里都准备好了,你想带什么,也可以让管家帮你收拾。”
这种废话,江月听都不听。
周颂年也能猜到,于是问她:“家里没有手机,很无聊对不对?”
江月抱怨:“你为什么没收我的手机,一点也不人道。”
周颂年笑着哄她:“明天一上飞机就给你,wiFi都让人连好。”
江月果然高兴,周颂年隔着对讲机都能听见她轻快的笑声。
他知道她有点网瘾。
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在她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那会她才十八岁,从老家跟着他转学到G市。
什么都不懂,机票是他让人定的,行李是他帮忙打包,走在机场特殊通道时左看右看,满脸掩饰不住的好奇。
等上了头等舱,也是见到什么都新奇,不好意思跟空姐对话,只敢小声在他耳边问他:
“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呀?”
周颂年一一答了,又让人找出安全手册给她看,满足她的好奇心。
飞机刚起飞,江月就捂着耳朵抱怨,说耳朵里全是嗡鸣声。
他让空姐找出降噪耳机,又亲手给她塞上,她又扁着嘴,娇声娇气:
“更难受了。”
难受归难受,等半个小时后飞机餐上了桌,她又问:“你的那份午餐为什么看上去比我的好吃?”
“我们是一样的。”
周颂年说,插了一块他面前餐盘里的牛排喂她。
江月又故意说:“就是比我的好吃。”
周颂年让她给他切一小块,让他试试。
味道是一样的。
手机忘记在飞机飞起前联网,前一天也没有下载什么单机游戏跟小说电视剧。
几个小时干坐在飞机上,她哪里坐得住。
没过多久她就无聊到扯着要趁着时间休息的他说话。
周颂年那时候正是最忙碌的时期,周老爷子下达的考验命令一重接着一重,把他往死里用,连轴转了半个月。
上了飞机,好不容易能睡一会,还要被扒拉起来陪聊。
周颂年那时候眼皮都在打架,强打起精神跟她说话,连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哪一句搭错了话。
就惹得她潸然欲泣:“你敷衍我!你跟我说话都不专心了,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周颂年深呼吸,她系着安全带,他不能把她扯到怀里,只好牵过她的手,低头吻了下手心,又抬起来盖在自己眼睛上。
“月月,我困死了。”
很委屈的语气,他这辈子怕是只在她面前这样说过一次。
江月果然心疼,她那时候对他可比现在好多了。
“你睡吧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说是不说话了,但她又忍不住抱怨:“你爷爷怎么这样啊,赚钱也不是这么赚的,你白头发都要熬出来了。”
周颂年垂着眼,眼睛被她的手挡住,她看不见:“嫌我老了?”
江月笑声很甜,脸上的笑意嫣然, 不用猜他就知道看了以后会很喜欢:
“谁说你老了,风华正茂,我们周哥哥年轻着呢,只比我大一点,特别好,我就喜欢比我大一点的。”
净会胡说八道。
周颂年不想承认被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哄到了,但他唇角上扬的弧度是个人都能发现。
他实在太困了,不然可以骗她说出更多甜言蜜语。
江月很体贴,帮他盖着眼睛,又小声叽叽喳喳说话夸他,一口一个哥哥,努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挺助眠的,像个货真价实的美梦。
但美梦很快就破灭了。
因为江月晕机很严重,她不适合在飞机上睡觉,更不该吃那顿丰盛的飞机餐。
总之她吐了。
——吐在周颂年身上。
这下睡意全都飞了。
周颂年脸黑如锅底,头等舱空姐忙着给他取纸巾取新衣服。
周颂年说不用,他不穿外面的衣服,好在包里有新衣。
江月又尴尬又害怕,她低着头,跟他说:“对不起。”
像犯了什么不可弥补的错误,连认错都有心无力。
等周颂年换完衣服回来,她还坐在原地,垂着头,手指揪着裙摆,手足无措,衣襟上沾了些灰渍,有些邋遢。
周颂年又犯了洁癖。
他看不过眼,跟空姐要了许多消毒湿巾,走到她跟前,长指挑起她的下巴尖儿。
还好没哭,只是眼眶有些红。
周颂年松了口气,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丝绸手帕,帮她擦嘴角:“一点突发情况而已,看把你吓的,下次记得把自己的衣服带上。”
“刚才漱口了吗?”
他又问她。
嘴角倒不脏,就是有水渍,周颂年怀疑是眼泪。
看他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江月点了点头,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周颂年又取了几张消毒湿巾给她擦衣领,这些事空姐也能做,但她会不习惯。
她不是那种能心安理地接受别人服侍的人,而且别人对她,也没他细心。
“飞机上确实不舒服,我以前坐飞机也头晕,第一次都这样。”
他骗她的,他早习惯了。
但江月放松了些,总算有很细微的笑容,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在笑。
“我下次不会这样了,麻烦你了,我以后会带好新衣服,不坐在你身边,也不会吐了,我可以不吃东西,空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小心翼翼的态度。
周颂年知道原因,他把她从老家带过来,她很不习惯,也有些害怕。
既怕被他抛弃,也怕离开原本生活的地方,只能尽力没话找话吸引他的注意力,难受成这样都还要尽力展现懂事,怕他嫌她肮脏麻烦。
他很关注她,自然能看懂她行为下的小心思,表现得非常耐心,句句都回应。
“不麻烦,月月,这是我该做的。”
他又让她不要饿着自己,问她:“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江月摇头,“谢谢你。”
可能从小没人哄的孩子都这样,别人骂她,对着她摆脸色,她就能接受的非常良好,甚至看上去不当回事。
但一旦别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帮她解决问题,给她擦嘴角擦衣服,温声细语地哄她劝她,她就忍不住心酸了。
眼泪一滴滴落下,砸在他手背上,像是顺着指尖浸到心里。
周颂年擦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只好无奈地笑:“小姑奶奶,能别哭了吗?”
“我就带了一张手帕,待会还得接着用呢。”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又乖巧又美好,扑腾着翅膀的雏鸟,还要挡在他身前,捂着他的眼睛哄他睡觉。
周颂年那时候很看不得她哭。
现在巴不得。
离婚的时候她一定要哭得比他们结婚时更厉害,比婚礼那天更崩溃难过。
不然他绝不甘心,一定要狠狠地施展手段报复她。
周颂年轻声对着对讲机那头哄她:“过来吧,我们协商,三亿太少了,我们的婚姻没那么廉价,月月,你觉得五亿怎么样?”
他说完,直接挂了连线。
滴——
滴——
滴——
江月睁大了眼。
五个亿?!!!
她捧着脸尖叫,然后很快意识到一点,有些懊悔:
“我刚才是不是要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