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年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好。
真的很好,特别的好,在车祸中幸运地没有死亡,脑震荡恢复迅速,骨折手术也做得很成功,车窗破碎的玻璃被安全气囊弹开,他也没有毁容。
更幸运的是江月对他的影响力史无前例地变低。
很正常,有权有势什么都有的男人,男人,哪怕只是一个人,纯粹的人,自私的人。
只要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有脑子有自理能力的人,就不会出现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情况。
周颂年过得很好,他每天早上七点钟之前起床,上班,处理工作,开会,审批文件,拉投资,他什么都做得很好,江月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甚至没有了她,他能更倾尽全力地投入工作。
他能更快地掌权,车祸甚至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她没有死。
周颂年没有酗酒,也没有衣衫不整。
他爱干净,永远西装革履,衣冠楚楚,领带、腕表、宝石袖扣、婚戒……
周颂年出门固定要洗七次手,门锁开关三次,然后走出去十五米,最后折返回房间,房间里没有人,他把被子盖回去,然后坐车上班,没有任何一天会迟到,即使根本不用按时打卡。
“月月又出去玩了。”
周颂年根本不会想起她。
偶尔会想。
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她。
有时候会梦。
梦里的江月很活泼,小小的,尚且是在枝头上的年纪,苍白的小鹅蛋脸,说话的声音清脆,像一曲欢快的小调。
她从背后抱他,他能看到她有些肉的脸颊,粉扑子似的,鲜而嫩。
“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问他。
周颂年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话,目光像是死在了那里,化作了碑,再不动了。
他不理她,于是她便有些生气,推开他:“你怎么这么讨厌,我以后再不找你玩了。”
“为什么?”
周颂年想问她。
但她不管,自顾自地走了,他自知追不上,总是追不上的,他跟着她走太多次了,总是追不上。
周颂年依旧迈着脚步跟上
砰——
是什么东西高空坠落的声音。
异常响亮。
周颂年在吵闹声下回过了神,原来是他撞掉了天台处的花瓶,守夜的工作人员被吵醒了,一堆人正在下面收拾。
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颂年很惜命,他不可能跳楼,那太丢人了,他很爱惜名声。
那个花盆说实话也是太小,天台处的栏杆早在前两个月就做了加固,增宽增厚,栏杆之间的距离不到十五厘米,还做了防攀爬设计。
别墅里每一扇窗打开幅度不超过二十度,每一个阳台都有又厚又密的防盗网,最高层搭建了亭台,上下左右都做了封禁。
活像个监狱。
“周总,您怎么在这里。”
是陈管家的声音。
周颂年回过头,看见陈琳带着五六个保镖站在拐角处,神情看上去很紧张。
周颂年不紧张,因为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
周颂年淡然地说:“睡不着,上来看看风景。”
说完,他懒得理会旁人的反应,又径直回了房间。
很正常的一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都相安无事,比……在的时候还要更好,好上一百倍。
周颂年回到房间,视线落在梳妆台上那排整整齐齐摆着药瓶上。
“原来是忘记吃了。”
周颂年无奈轻笑,他去倒了杯温水,温度是三十七度,水杯摆在右手侧四十五度角。
他左手握着瓶身,右手拧开瓶盖,倒出一粒药来,又把盖子盖回去,同样的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五颜六色的圆粒堆积在他手心。
或许是几颗,或许是十几颗。
周颂年没有算,他仅仅只对这个数字不怎么敏感。
药要一粒粒吃,或苦或甜,温水咽下后没滋没味。
头有些晕,很适合睡觉,周颂年躺回床上,被子盖得非常平整,四个角齐全,仿佛盖棺。
今天没吃褪黑素,所以他又开始做梦。
她总是会来。
调皮地很,白天见不到人,晚上便蹦出来了,如同丝丝缕缕的粉红丝线,活要缠死了他。
是十七岁的江月。
她侧着脸,不许他看,眼眶红红的,透着点倔。
她就是这性子,是个又好又坏的倔孩子,偏偏又那么鲜活漂亮,一双眼眸莹润动人,实在招人恨。
“别看我,没什么事情,我不小心碰到了。”
周颂年审视般看着她,冷着脸不说话。
江月便心虚了,色厉内荏:“你烦不烦呀!都说没什么事情了!”
他是很让着她的。
谁叫她年纪小,不懂事,小姑娘一个,他跟她计较什么?
她要什么他给就是了,闹他烦他他难道忍不下?他的月月再磨人难道还比得过公司里的老油条,烦得要死的甲方?
但周颂年那天没有让着她。
他左手擒着她的手臂,右手捏着她尖尖的下巴,她那时候比现在瘦很多,像个孤零零的猫崽,瘦到没什么力气。
被一直掩藏着的左脸肿起,应该是冰敷过了,又养了一两天,消下去一些,但还是肿着的。
“这也是你磕碰出来的?谁打的?”
江月眸子动了动,很明显,她想狡辩。
耍小聪明,他以前让着她,乐意装作一个能被肆意蒙骗的愚蠢情人。
但现在不行。
周颂年难得在她面前动怒:“月月,别对着我撒谎,我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