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喻浅攥着滴血的玄铁剑穗厉喝,鎏金烛台霎时亮起十二道烛火。
她盯着琉璃盏中跳跃的光影,指腹摩挲着剑穗断裂处参差的纹路——这是三年前北疆平叛时,她亲手从战甲上割下的玄铁片所制。
玄七跪在青玉砖上回禀:\"暗桩来报,戌时三刻西市槐树巷有黑衣人出没......\"
\"传影卫统领与萧子砚。\"女帝突然打断,染血的掌心按在御案雕龙纹上。
鎏金香炉里沉香灰簌簌坠落,恰似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三更梆子响时,紫宸殿已聚了五人。
韩将军的玄铁护腕撞在青铜灯树架上,震得满地碎影乱晃:\"臣愿率虎贲卫踏平贼巢!\"
\"不可!\"萧子砚展开折扇拦住横冲直撞的老将,羊脂玉扇骨映着烛火在女帝眉间投下细碎光斑,\"对方既敢劫持宫大人,必在巢穴布下连环杀阵。
臣昨夜观星,贪狼犯紫微,当以奇兵破局。\"
影卫统领突然拔剑斩断半幅鲛绡帘,寒光擦着萧子砚鬓角掠过:\"待你推演完星图,宫大人的血都该流尽了!\"剑锋挑起案上染血的梨花笺,\"这些焦黑花瓣含着孔雀胆,与今晨刺客所用剧毒同源——\"
\"都住口!\"
喻浅猛地起身,十二旒白玉珠撞出碎玉声。
她抓起鎏金剪铰断一缕青丝,发丝落在盛着孔雀胆的银盏里竟泛起幽蓝火焰:\"传朕口谕,韩将军守玄武门,影卫封锁九街十二坊。\"染血的剑穗滑入袖中,\"摆驾......不,备夜行衣。\"
\"陛下三思!\"萧子砚的折扇\"啪\"地合拢,扇柄暗格弹出半枚虎符,\"臣与宫大人曾对弈三百局,最知他藏棋之道。\"他指尖蘸着银盏里的血水,在青玉砖上画出蜿蜒曲线,\"您看这梨花枯萎的纹路,像不像西郊乱葬岗的蛇形河?\"
三更天的梆子声忽然断了。
喻浅扯下绣金披风掷给玄七,玄铁剑穗的断口勾破袖口金线。
她望着窗外被乌云蚕食的残月,忽然记起去年上元节,宫凛提着琉璃灯站在梅树下说过:\"若遇连环局,当寻阵眼而非破阵。\"
子时的梆子突兀响起时,喻浅已经立在废弃的永巷石桥上。
青苔斑驳的桥柱刻着前朝符咒,与今晨刺客留下的蛇形血痕如出一辙。
她将染血的梨花笺抛入河中,墨色涟漪竟凝成箭头指向地下。
暗道入口藏在石狮底座,腐臭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喻浅握紧袖中淬毒的银簪,靴尖刚触到石阶就听见机括转动声——十八盏人皮灯笼次第亮起,照见壁上密密麻麻的刑具。
\"喀嗒。\"
绣鞋踩碎半块玉珏,喻浅弯腰拾起时瞳孔骤缩。
这是去年春猎她赏给宫凛的缠丝玛瑙,此刻浸在暗红血泊里,温润光泽早已褪尽。
她突然踉跄扶壁,指尖摸到新鲜剑痕——三道平行刻痕,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暗河在脚下呜咽,喻浅循着刻痕转入石室时,头顶突然坠下铁笼。
她旋身避开却撞倒烛台,火焰顺着蛛网瞬间燎着裙裾。
正要扯下披帛灭火,脚下青砖突然翻转——
冰冷河水淹没口鼻的刹那,喻浅看见石壁上浮现荧光纹路。
那蜿蜒的蛇形图腾竟与宫凛颈后胎记重叠,暗河里漂浮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孔雀胆的幽蓝。
\"真是令人感动。\"
沙哑笑声从水底传来,喻浅攥紧的银簪突然被磁石吸走。
她屏息潜至石壁凹槽处,摸到宫凛常用的梅花镖刻痕,却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整面石壁轰然坍塌。
腐叶堆里露出半截断剑,喻浅扒开湿漉漉的碎发,惊觉这正是宫凛从不离身的佩剑。
剑柄缠着的素帕还沾着龙涎香,那是今晨她亲手系上的......
\"叮——\"
毒箭擦着耳畔钉入石缝,喻浅翻滚着躲到梁柱后。
黑暗中响起细碎脚步声,像无数毒蛇游过枯骨堆。
她摸到腰间暗藏的烟花筒,却想起这是宫凛去年生辰送的火树银花弹。
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喻浅感觉后颈泛起鸡皮疙瘩。
石室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混着熟悉的闷哼——那分明是宫凛忍痛时的喘息!
她刚要冲过去,脚下突然塌陷。
坠落时袖中剑穗突然发烫,喻浅在失重中瞥见石壁上荧光流转,竟显出半阙他们共填的《鹧鸪天》。
最后那句\"愿作青罗带\"的\"带\"字被血污覆盖,断处插着半支孔雀银簪。
\"游戏才刚开始呢。\"
阴冷男声随着毒雾弥漫开来,喻浅摔在软垫上时摸到满手黏腻。
她捻了捻指尖猩红,突然想起这是北疆特供的朱砂——三日前冯侍郎刚呈上的贡品清单里,分明写着\"朱砂十斛送钦天监\"。
黑暗中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喻浅贴着石壁移动时,突然踩到个绵软物体。
月光从头顶气窗漏下来,照见宫凛那件染血的月白中衣,心口位置用金线绣着喻浅亲手刺的如意纹。
\"......阿凛?\"
颤抖的呼唤惊起满室蝙蝠,喻浅扑过去时袖中突然射出银针——是机关!
她急退三步撞在铁笼上,后腰玉佩应声而碎。
碎玉中滚出颗蜡丸,捏开后竟是萧子砚的字迹:阵眼在寅位蟠龙柱。
寅位石柱蟠龙眼珠突然转动,喻浅闪身避开喷出的毒雾,发间金步摇却被打落。
她借着落地翻滚的势头,将蜡丸塞进龙口,听见机械停滞的咔哒声。
\"不愧是女帝。\"
铁门轰然开启的瞬间,喻浅瞳孔映出漫天飘落的焦黑梨花瓣。
月光如霜的地面上,数十道黑影正从四面八方聚拢,靴底碾碎的花汁渗出孔雀胆的幽蓝。
血珠顺着剑锋滚落时,喻浅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在石室内回响。
二十七个黑衣死士呈天罡阵将她围在中央,他们裸露的臂膀上蜿蜒着赤色蛇纹,月光掠过时竟似活物游动。
\"杀——\"
为首之人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玄铁弯刀破空而至。
喻浅旋身避让,发间玉簪却被刀风震碎,青丝散落的刹那,三柄淬毒短刃同时袭向咽喉。
她反手抽出腰间软剑格挡,金石相撞的火星溅在石壁上,照出后方偷袭者狰狞的面孔。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
三十名玄甲影卫破水而出,寒铁锁链织成密网兜头罩下。
喻浅趁乱跃上蟠龙柱,靴底刚触到冰凉石雕,就见两支淬毒的弩箭穿透两名影卫的咽喉。
猩红血雾中,她认出了叛军独有的三棱箭镞——与三年前冯侍郎监造的军械如出一辙。
\"陛下当心!\"
影卫统领的青铜面具被利刃劈成两半,露出半张布满毒疮的脸。
他竟用血肉之躯挡住斜刺里杀来的弯刀,断刃入腹的闷响让喻浅瞳孔骤缩。
染血的手掌突然抓住她腕间玉镯:\"东南巽位......\"
话音未落,整座石室突然剧烈震颤。
喻浅被气浪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统领的尸身被塌陷的地砖吞噬。
她攥着半截染血的青铜面具翻身滚向角落,后背撞上机关墙的瞬间,十八盏人皮灯笼齐齐炸裂。
黑暗中有冰凉液体漫过脚踝。
\"是火油!\"萧子砚的喊声混着机械转动声传来,数十支火把照亮他身后玄甲精兵,\"盾阵!\"
铁盾相撞的轰鸣声中,喻浅看见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结出九宫阵。
他们玄铁护腕上的虎头徽记在火光中明灭——正是三日前就该押送粮草去北疆的虎贲卫。
\"萧卿......\"
\"臣来迟了。\"萧子砚挥扇击飞两支冷箭,羊脂玉扇面已染满血污。
他指尖弹出一枚青铜卦钱,正卡在正在闭合的石门缝隙间,\"韩将军正在清扫外围,请陛下速往坤位!\"
喻浅割断缠绕在梁柱上的铁索时,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这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混在血腥味里,顺着石缝渗入地下三丈处的囚室——正是去年番邦进贡的龙脑香,整个皇宫唯有司珍房才有资格取用。
暗道尽头突然传来琵琶声。
三十六根玄铁链悬着的囚笼在声波中摇晃,笼中人的月白中衣已染成赭色。
喻浅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抹心口的如意纹被血浸透后,竟显出暗藏的龙形暗纹——这是她登基那夜,亲手为宫凛绣上的护心符。
\"小心脚下!\"
萧子砚的警告迟了半步。
喻浅踏碎的青砖下突然弹出淬毒蒺藜,她凌空翻身时,袖中暗藏的梨花镖割断了左侧铁链。
整座囚笼轰然倾斜,露出底部闪烁着幽蓝荧光的机括。
\"是子母连心锁。\"萧子砚用折扇挑起半截断箭,箭簇在月光下映出钦天监特有的星纹,\"需同时斩断七处枢纽,错半寸便是万箭穿心。\"
喻浅抹去唇边血渍,玄铁剑穗的断口正抵着囚笼机关。
她望着笼中人颈后随呼吸起伏的蛇形胎记,忽然想起三更天时萧子砚画在青玉砖上的星图。
那些蜿蜒的曲线与此刻地面裂缝竟完美重合,而断裂处......
\"寅时三刻!\"
几乎在喻浅喊出声的刹那,萧子砚的青铜卦钱已嵌入第七个枢钮。
囚笼底部突然裂开暗道,腐臭的阴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数十具挂着官服的森森白骨倒悬在穹顶,腕间铁铐还扣着大理寺的封条。
喻浅的织金履踩碎半块玉珏,这枚刻着\"冯\"字的残玉让她瞳孔骤缩。
三个月前冯侍郎奏报的\"暴毙囚犯\",此刻正以诡异姿态陈列在此,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钦天监的星纹铜钉。
暗河在脚下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当喻浅终于触到囚笼铁栏时,月光恰好移过气窗。
笼中人的侧脸浸在冷光里,那道她亲吻过无数次的伤疤却在右颊——而宫凛的旧伤,分明在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