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说道:“今日我去了趟钱庄,顺便去西街看望封弋,刚说不到两句话,封弋便发现有人跟踪我。”
齐司延无暇吃醋,紧声发问:“是何人?可抓到了?”
江元音闻言便知,此事果然与齐司延无关。
她摇头回道:“封弋用树枝伤了那人,可惜人跑了。”
“所以封弋刚说的住得离我近一些,好保护我,纯粹是字面意思,他只是想报我的救命之恩,侯爷不必多想。”
齐司延冷声道:“那他为何让人跑了?”
江元音眼里写满了无语:“封弋的背景我都同侯爷说了,我不愿他再去帮李承烨杀人,有什么问题吗?侯爷非得挑刺?”
齐司延品出了关键点,询问道:“阿音厌恶李承烨?”
她提起了前尘往事,对李承烨都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的形容。
江元音没有否认,顺势应了,“是,我很讨厌他,”但依旧没有过多提及李承烨前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所以我要留下封弋,侯爷应当能理解?”
齐司延沉默片刻,他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点头轻“嗯”了声。
江元音忙伸手再次环住他的脖颈,眉眼弯弯,再接再厉安抚夸赞道:“侯爷最是英明神武,气度不凡!”
齐司延完全没了脾气,眉舒目展,道:“有人跟踪你的事,我会着手去查。”
说完想到什么,还是严肃地开了口:“阿音,我非是质疑你所言,只是你遇着他的地点有些蹊跷,我需得再调查他一番,也望你能理解。”
末了,他补充解释道:“我在云鹤观后山,建了个暗室,用来审讯一些可疑人。”
“五月初那回,我的确是去了云鹤观,不是去见元奚真人,是因为抓到了给陆氏送毒的人。”
不待江元音追问,他主动道:“没问出来,那人自杀了。”
江元音恍然,难怪他刚刚听到她是在玄渺峰山下救下封弋时,会开始追问试探,原来也不仅仅是因为吃醋。
她表示了然地点点头,随之分析道:“他或许只是想去找元奚真人求药?”
按照她上辈子的记忆,封弋只要没屠伤害他恩人的恶人满门,便不会落得个被通缉,投奔李承烨的结局才是。
齐司延垂眸低扫江元音,声音又微不可察地沉了沉,“谨慎些总归没错。”
江元音不想破坏刚缓和的气氛,附和道:“侯爷所言甚是。”
她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口问道:“侯爷让我来书房,所谓何事?”
齐司延松开她的腰,牵着她走向书案,“要事。”
书案前便只有一张梨木椅子,他落座后,熟稔地伸手,将她拉坐在他腿上。
两人衣袂相连,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将她锁在书案与自己怀里,伸手去拿书案上的卷轴。
齐司延将卷轴在她面前摊开。
江元音垂首看去,视线里铺展开来的是一副画卷。
她粗粗的瞟了眼,从左至右,是不同的风景建筑,每处下方,都有标注地名。
虽有些地名陌生,但也能推测出是江南之地。
江元音讶然出声道:“这莫不是江南水乡图集?”
“算是,”齐司延的手指落在最左边的图像上,徐声介绍道:“此处是岚州,江烟袅袅杂山岚,常见水雾弥漫之景,家家枕河而居,据说是四季如春,夏日里更是清凉,是消暑的好去处,你不喜热,此处可以考虑。”
他的手继续右移,又落到第二处图景上,继续介绍道:“此处是梧州山塘,我们可以选一座邻水而建的小院,闲时坐画舫游乐,在渡口听人说书,岂不惬意快活?”
他修长的手指来到第三处,“而这是抚溪郡,溪水九曲十八弯,常设曲水流觞宴,冬日我们可以煮雪烹茶……”
齐司延不疾不徐地一一介绍完,亲昵凑近她耳畔,轻声询问:“阿音喜欢哪处?”
江元音心里热流涌动,一时不语。
“若是没有阿音喜欢的,我再去挑挑,”齐司延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近乎低哄的声线里,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阿音喜欢哪,我们日后便去哪。”
自从坦诚把误会说开,两人之间再没发生过争吵。
可他心里难以自控地惴惴不安。
他怕她没信过他会随她一道下江南。
更怕她那句她会在江南等他,只是谎言。
所以他一口一句“我们”,提醒着她,不要落下他。
江元音看着画卷上标注地点的字,认出那是齐司延的笔迹。
画卷内容繁复,但详略得当,排列布局井然有序,可见作画人是费了一番功夫心血的。
她轻嗅了嗅,依稀还能闻到墨水的香气。
她没回答,而是开口问道:“这是……侯爷画的?”
“嗯,”齐司延自身后圈抱着她,“这几日整理好的,既没有阿音中意的,我再找找,过几日再给阿音瞧瞧。”
齐司延兀自畅想规划着:“若有阿音感兴趣的,我们过一阵寻个日子,南下看看,可好?”
江元音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声音发紧,“侯爷有空南下?”
“自不可能让阿音一人南下,”齐司延不忘逮着机会提醒,“那是我们日后的家,为夫得前去购置好屋宅,和阿音一起熟络熟络新家。”
江元音一听便知他是个什么心思,故意逗弄他道:“侯爷不必费心,妾身如今也算得上是腰缠万贯了,况且回江南定居,是妾身自己的决定,妾身想自己掏钱购置宅院,再挂上‘江府’的门牌。”
“既不称‘齐府’,侯爷可还要折腾,随妾身南下?”
齐司延半点不恼,好脾气地附和她道:“夫人实力雄厚,本侯三生有幸,余生便仰仗夫人厚爱了。”
江元音“作恶”不成,转头看他,眸光潋滟,挑眉道:“侯爷这是愿意入赘我江家?”
“万分愿意。”
江元音算是见识过他的“没脸没皮”,没好气地抬手戳他胸口,“侯爷的男子气概呢?”
齐司延握住她的手,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半点没觉自尊受损,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道:“男子气概有何用?有阿音足矣,阿音喜欢娇夫,本侯便做娇夫。”
江元音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却全是腻人的甜,“侯爷现在张口便来,届时定会耍无赖不认!”
齐司延认可地点点头,“有理,一会便立个契约文书,我与阿音签字画押,可好?”
末了,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唤‘江府’亦不合适。”
江元音眉眼上挑,只觉得齐司延终于演不下去,要露狐狸尾巴了,“那要叫什么?”
他可别说要唤“侯府”之类的。
她才不信,他高高在上被人捧惯了,愿意当她的“赘婿”呢。
齐司延直直看她,认真道:“‘阿音府’吧,或者‘元音府’?”
她早该摘掉“江”这个姓。
他沉声道:“我齐司延自愿入赘‘阿音府’,还望阿音不离不弃,同我恩爱长久。”
江元音微怔。
他竟会这般说。
她只觉得心口酸胀,却并非是难过。
齐司延趁热打铁,“口说无凭,我们即刻立个契约文书,签字画押。”
他伸手探向狼毫架,又取了缣帛,将刚刚所言悉数写上,没有分毫的犹豫,利落地签字画押。
一气呵成的做完,拉了拉江元音的手,催促道:“阿音,该你了。”
江元音仍有些愣怔,尝试抽出自己的手,喃喃道:“侯爷,只是开个玩笑……”
齐司延却不许她退缩,握紧了她的手,严肃重声道:“可我当真了。”
他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齐司延薄唇张了张,终是问出了横亘在心口多日的担忧。
他缓声问道:“难道阿音之前说,愿意在江南等我,也是玩笑吗?”
良久的沉默,齐司延好似遭了火烤。
他素来迁让她,但这个问题上,却不肯退让半步,十分坚持。
她不吱声言语,他便握着她的手,去拿狼毫,执着地,一笔一划签上她的名:元音。
江元音低眼,看到他没写“江”姓,心里某处坚硬的地方松动了下。
终是如他所愿的,画了押。
齐司延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拿了帕子为她擦拭手指,然后牵着她出书房,去吃晚餐。
齐司延心情甚好,再看到封弋时,也是一派温和的模样,半点不悦和脾气都没有。
曲休和雪燕、清秋默契地交换了下目光,在彼此眼里都读到了对江元音的钦佩。
……还得是夫人啊!
晚餐后,江元音领着封弋去院里的空房,思及齐司延的话,随口问了句:“你怎会在玄渺峰山脚受伤?可是想上山,去寻元奚真人求药?”
封弋扫了她一眼,不语。
遇着他不愿意回答的事,他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江元音深有体会,也就不再追问。
次日上午,江元音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来自柳州兰城,是秦瑾烟写与她的,报平安的信。
信件不长,短短数行,她细细阅读,为秦瑾烟开始新的生活而由衷的高兴。
另一封,又是邀约贴。
来自“老熟人”,户部尚书李诚的夫人王氏。
江元音压根没去细看内容,便吩咐道:“派人去尚书府回个口信,多谢李夫人相邀,我身子抱恙,不便应邀。”
“是,夫人。”
有了上次的“赏荷品茗”宴,江元音对王氏剩不了好印象。
本身二人也没多深的交情,王氏上回是替李霁做局,这回也未必是“好事”。
总之王氏之前站出来指证齐明宏的人情,她已还过了。
她无心同这些贵夫人往来,何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