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丫鬟来报。
“夫人,户部尚书李夫人求见。”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透出些不耐来。
她都已经派人去传了口信,王氏还来登门。
真是没完没了。
王氏不至于如此蠢笨,觉得她上回没发现其是在替李霁做局吧?
又或者是她太和颜悦色,令其高估她们之间的交情,觉得她好说话?
再或者……这回她背后又有人指使?
江元音冷不丁地想到昨日尾随她出府,被封弋树枝射伤的人。
会不会和此次指使王氏的人相关?
思及此,她开口道:“领她去前厅,我随后便来。”
左右这里是侯府,见王氏一面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且去会会,王氏这回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又是否同昨日尾随她的人有关。
江元音没忘记上午给出的说辞,在雪燕、清秋的搀扶下,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前厅。
等候许久的王氏,似有些难掩的焦灼,远远瞟见江元音过来的身影,立马起身相迎。
“侯夫人。”
江元音颔首,算是回应了她的示好,缓步在主位落座,方才看向王氏,状似不经意地问:“李夫人今日怎么来了?”
王氏在其右手边的位置落座,道出早备好的说辞:“听闻侯夫人身子抱恙,特带了些补品,前来探望。”
她关切地打量着江元音,又问:“侯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可仍是害喜之症?”
江元音不置可否,意有所指道:“没甚大碍,不值得李夫人大费周章的跑一趟。”
王氏一听,莫名松了口气,按捺不住地问:“既没甚大碍,侯夫人怎不参加后日的茶宴啊?”
她不待江元音出声,接着劝道:“这回人比上回赏荷品茗宴的人更少,都是几个好相与、善谈的姐妹,侯夫人有孕在身,成日待在侯府也烦闷,不如多出来和姐妹们处处,打发打发时间。”
江元音淡淡瞥了王氏一眼,脸上的笑容不散,眼里却半点笑意没有。
她缓声问道:“是什么让李夫人觉得,你办宴,我便一定要去呢?”
王氏面色一变,笑容尴尬僵硬,“我自不敢这般想,无非是之前在齐文台的寿宴上,同侯夫人相谈甚欢,前些日子的赏荷宴,也好生招待了侯夫人,更见侯夫人同大家处得其乐融融,是以才邀约侯夫人去后日的茶宴,为的也是给侯夫人解闷逗趣。”
她特意提了齐文台寿宴,是想同江元音攀一下交情。
当然也是因为,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其他交情可和江元音说道。
江元音不同她虚与委蛇,直接道:“我上一回会去贵府参加赏荷品茗宴,也是因为先前在齐文台的寿宴上,与李夫人相谈甚欢。”
“为还李夫人这点人情,我才没有戳破计较上回之事,李夫人就真当我什么都不知?”
“侯、侯夫人……这话是何意?”王氏目光闪烁,装傻充愣道:“上回可是我尚书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侯夫人直言,我好生同侯夫人赔礼道歉,避免下回再犯。”
江元音敛了笑,“我卖李夫人薄面,李夫人却算计着拿我送人情。”
她点破问道:“不知今日又是为了哪位大人物,登门来当说客?”
她之前没同王氏计较了,一来是李霁对她没有恶意,二来也理解王氏不敢违抗李霁,三来便是还了她指证齐明宏的人情。
王氏噎住,一张脸红红白白,兀自纠结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既然什么都逃不过侯夫人的眼睛,我便不瞒着侯夫人了。”
江元音看着她,静待下文。
“要办茶宴的人不是我,而是国公府嫡女,许绮嫚,许小姐。”
江元音心里情绪翻涌,面上却没展露分毫,不咸不淡地接话问了句:“那为何要你来发这邀约贴?”
竟是许绮嫚?
许绮嫚知道她就是李霁那日搂着的“心上人”,所以来寻她事了?
那昨日尾随她的人会是许绮嫚的人吗?
王氏观察着江元音的神色,“侯夫人聪慧,想必是一清二楚。”
“我与许小姐素不相识,怎会清楚?”江元音把话抛了回去,“倒是上次赏荷宴,听你们提及许小姐,一个个都熟络得很呢。”
王氏眨眨眼:“侯夫人记岔了吧,我可是半句没提啊。”
上回李霁这尊大佛就在一旁盯着,饶是隔得远,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内容,她也谨慎地没出声议论一句。
江元音冷声:“李夫人不打算诚心实言,那就请回吧,莫在这蹉跎。”
她扫了眼清秋、雪燕,示意二人上前“送客”。
王氏忙伸手挡了挡,连“诶”了好几声,“侯夫人莫恼,我说、我说。”
雪燕、清秋这才退回来。
王氏问道:“侯夫人昨日出府,去了西街遇仙楼吧?”
“怎么?”难道昨日真是许绮嫚派人跟踪她了?
王氏又问:“侯夫人应当还记得陈夫人吧?”
江元音在脑海中回忆了下,不露情绪地回:“有点印象。”
她记得那陈夫人便是一口一个“汴京第一贵女”来挖苦许绮嫚的人。
“陈夫人的贴身丫鬟昨日去了趟西街,经过了遇仙楼,”王氏目光落到清秋、雪燕身上,“巧了不是,那丫鬟是个记性好的,认出了侯夫人这二位丫鬟。”
“更巧的是,昨儿个许小姐的丫鬟也经过了遇仙楼,也认出了侯夫人这两位丫鬟。”
“陈夫人的丫鬟能认出这二位,当是因为那回赏荷宴,一起侍奉主子,有些印象,那许小姐的丫鬟为何会认识这二位,我可就不知道了。”
江元音主仆三人,皆有些无语。
那日在鹤鸣琴筑,她是戴了帷帽,雪燕、清秋没戴。
这样也能被记住?
而昨日,她是觉得要和李霁谈话,不便有人旁听,让她们在门口等。
这样也能遇到熟人,并且被认出来?
难不成她日后出门,自己戴帷帽不够,还得把她们的脸也遮起来不成?
王氏又道:“我也不知这事后来是怎么闹到许小姐面前去的,也不懂许小姐为何非要见侯夫人。”
她把手一摊:“这事和我本没有干系,是陈夫人说,侯夫人深居简出,不同大家往来,只与我有些交情。”
那陈夫人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己又怕惹上麻烦,把这烫手山芋交给了她。
可即便许绮嫚一句未言,所有人都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八成是与珩王李霁相关,许绮嫚才会坐不住。
王氏作为先前受令李霁办宴的人,对这事是十成笃定。
王氏叹了口气,“上次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绝非是要算计侯夫人,拿侯夫人当人情。”
她一脸为难:“实在是珩王爷,得罪不起啊。”
她起身朝江元音福身行了个礼,“国公府我亦是得罪不起,还请侯夫人不要为难我,后日如约出席吧。”
江元音笑了笑,冷声道:“所以,李夫人是觉得我,你便得罪得起?”
王氏辩驳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接着劝道:“侯夫人后日来一趟定出不了什么事,上一回不就好好的吗?以侯夫人的脾性定能和许小姐相谈甚欢,要是二人能交好,日后侯府……”
“李夫人,”江元音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我再重申一遍,我与许小姐素不相识,所以你刚刚所言,我一个字不信。”
“许小姐若想见我,大可以直接邀约我,没必要这般遮掩不磊落。”
“倒是李夫人,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悉数安在别人头上,把自己摘个干净,令人不齿。”
“我与李夫人观念不合,日后也不必往来了。”
江元音下了逐客令,“雪燕、清秋,送客。”
“是,夫人。”
王氏脸色大变,胸膛起伏,威胁的话脱口而出:“侯夫人要是这般不配合,把我逼急了,我只能把你和珩王之间的种种,悉数告诉许小姐了!”
若非迫不得已,她当然不愿意和江元音撕破脸。
白日里收到江元音拒绝的口信,她便去国公府告知许绮嫚了。
然而许绮嫚说,若是她办不好这件事,她丈夫李诚,这辈子也别想右迁。
国公爷权倾朝野,那可比刚病愈,回归朝堂的定宁侯有权势得多!
所以,她这才马不停蹄登门侯府,来游说江元音。
江元音回怼的话到嗓子眼,忽然心生一计,于是咽了下去。
她朝王氏笑了笑,温声道:“李夫人何必大动干戈?后日,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