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自以为拿捏住了沈南风的命脉,脸上的笑也多了几份真诚,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软。”
沈南风伸手接过了身契,将它送到了白芷手中,这才继续道,
“矿虽然没了,矿里的东西还在!咱这玉牌怎么说也是上等好玉,应当能卖不少银子的。”
不等老夫人出声,褚宝珠听到这话先急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自己没了沈家玉牌,别人也不能有吗?”
“你这人也太恶毒了。”
沈南风笑着摊了摊手,
“我恶毒?那想来宝珠小姐最良善不过,可愿意把自己的首饰衣服典当出去,帮沈家渡过难关啊?”
褚宝珠扶了扶头顶的黄金冠,在沈老夫人期待的目光下说了没底气地说了句,
“凭什么?这是沈家欠我的,我拿着名正言顺,为什么要还?”
沈老夫人自知褚宝珠不是个会替沈家考虑的人,低低地叹了口气,细细思索起了沈南风的主意。
物以稀为贵。
若是贤德伯那矿炸了的消息传出来,这玉反倒成了稀罕之物,或许沈家真能借此翻个身。
不过…此时出手倒是有些早,不如等明日尘埃落定后再去售卖。
想清楚的沈老夫人立马将众人召至身前,扬声吩咐着,
“明日卯时前,诸位都把那玉牌交到老身手里来吧,交不上的便拿银子来抵。”
众人自然不愿,但又抵不过沈老夫人接二连三的威胁,便都应了下来。
于是这场所谓的祭祀还没开始,就不欢而散。
沈南风也随着众人一同离开了祠堂。
唯有褚宝珠一动不动,依旧绞着手指站在沈老夫人身边,眸光闪烁,
“祖母,我自小在褚家长大,从未见过属于自己的家族玉牌,我的那份…能不能不卖啊?”
沈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有三分相像的亲孙女,即使知道她是贪财,是爱闯祸,但还是忍不住的心软。
她将人拉进怀里,揉了揉褚宝珠的肉脸,将前些日子才从云城送来的那块儿玉牌塞进她的手里,低声叮嘱着,
“仔细收好,千万不能让人看见。”
褚宝珠将玉牌塞入怀中,兴高采烈地跑了,丝毫未将沈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她可都听到了,这沈家怕是要出大事了…
她得赶快把自己这些东西换成银票,藏起来傍身,什么官家小姐,清流贵女,到头来都没有捞银子重要!
…
沈南风从祠堂离开后,带着白芷直奔向了自己的云影居。
几日未归,屋内积了层灰,床榻、衣柜、梳妆台依旧是空空荡荡,摆放齐整的书架上却有了被人翻动的痕迹。
沈南风并不奇怪,而是跟白芷合力搬开了书架,把下方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白芷憋红了脸,费力地挪回书架,有些庆幸,
“姑娘,这坑咱还真挖对了,不然这些东西肯定会被拿走。”
沈南风点点头表示同意。
沈家这群蛀虫,恨不得把她身上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干。
尤其是沈辞被威胁过后,肯定会害怕自己手里还有他的把柄,再来翻找几次。
连夜挖坑,又伪造了信件,防的就是这个。
沈南风又挑了几本书,打成了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袱,背到了自己身后。
离开前,她最后看了眼自己住了十七年的云影居。
此处经历的欢笑、痛苦、折磨、嘲讽,还有那场令人脸红心跳的情事,随着那扇关上的院门,就此封存。
沈南风与白芷不约而同地摸了摸怀里藏着那张象征着身份与自由的契约,头也不回大踏步地向前走着。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沈府门口那朱红色的大门仍旧冒着难闻的气味,让人避之不及。
可偏偏,此时门口却停着辆小巧的马车。
看着沈南风与白芷出现,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马背上跃下,站定在二人身前。
“你就是南风妹妹吧,我是你哥褚青竹,来接你回家。”
沈南风一时有些怔愣。
还不等反应过来,马车里又出来一对夫妻,牢牢将她抱在怀里。
两道温热的身躯包裹着她,在初春的寒风中带来些许暖意,将她心底那层厚厚的寒冰微微融化。
后颈处好似有道温热的液体流过,惹得她打了个激灵。
下一瞬,身侧的温暖便骤然抽离。
这对中年夫妻好奇地打量着她,眼中有欣赏、有赞叹,还有些心疼与怜惜。
那位妇人年纪四十有余,眉眼中仍能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坯子。
此刻眼眶通红,晶莹的泪宛如断线珍珠般簌簌滑落,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温婉气质。
她几次想开口都只变成了一声声哽咽,最后竟又一次扑到了沈南风的怀里。
带着哭腔的声音落在沈南风的耳畔,沾染着一丝丝潮气,
“孩子,你愿意…跟我们回家吗?”
沈南风不知该如何作答。
沈家留给她的教训太痛了,痛到她不愿意再将自己绑定在任何一个环境中。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男人先一步开了口,
“已经很晚了,不如你先到家里住下,至于其他的,明日再想也不迟,我们不会逼你。”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南风身上,赤诚而热烈。
那个自称大哥的意气风发少年已经接过她的行李,将那小布包放在了车上,有些奇怪地问,
“你就只有这些东西?”
白芷对几人并未有什么好脸色。
沈家都知道提前派人去接褚宝珠回来,他们为什么偏偏非要等她家小姐受完罪才来?
她开口就是嘲讽,
“姑娘的东西自然都被沈家收走了,还倒贴一千两银子还沈家的养育之恩。
“怎么?褚宝珠没给你们吗?”
沈南风怀中的妇人闻言抬起头,惊愕地睁着那双泛着泪光的杏眼,不可置信道,
“所以…你不回我让宝珠带去的帖子,也不来联系我们,是在…自己凑钱?”
“我们姑娘压根就没收到什么帖子。”
听到这话的端庄男人与肆意少年,脸色也骤然难看下来。
他们一直以为是沈南风舍不下沈家的高门名声,看不起褚家这个破落商户,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日才上门来接。
却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气氛略有些沉重。
沈南风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绣鞋前的那颗珍珠,略微有些出神。
她这身衣服,好像跟去云城时那件并不相同,不会是钟情给她换的吧?
身侧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