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熠看着沈南风那双满是期待的眼,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此时的坦诚与否,大概会决定他们未来能走多久。
原本灼热的指尖不知何时又一次泛起冰凉的冷意,是体内的寒毒在作祟。
他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不如剩下的这点时间,就用钟情的身份陪着她走完好了。
至于盛熠,那个世人眼中冷酷、嗜血,光提起名号恨不得就能止小儿啼哭的名字,便永远做个旁观者。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套崭新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沈南风穿好,这才重新将人揽在怀里。
他把玩着沈南风的青丝,看着那黝黑的发绕在彼此指尖,紧紧相连。
“温润楼虽然名声不算好,但其实并非烟花之地。官家夫人、小姐,甚至来往的过客都愿意隐藏身份偷偷来里面玩上一遭,可谓是鱼龙混杂。”
“但恰恰是因为如此,这地方才成了讯息的聚集之地,许多事情的真相,便是由此处的消息抽丝剥茧而来。”
沈南风窝在钟情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晃了晃,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
也是奇怪,明明自始至终出力的都是这个人,反倒是她次次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一道响亮的鼾声打断了沈南风的思路。
她诧异地望向一旁的偏房,却被一道屏风阻隔了视线。
沈南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白芷的存在,目光多了些惊慌。
刚才他们二人的动静似乎有些大了,不会…
“放心,我在那屋点了助眠的香,一时半刻不会醒。”
沈南风这才放下心,但声音仍旧比刚才低了两分,
“也就是说,这温润楼其实是个收集贩卖情报的机构。”
“那你…若是楼主的话,在为谁卖命?又为什么会与我相识?”
二人纠缠着的墨发瞬间散开。
盛熠心中猛然一颤。
沈南风关于童年的记忆似乎有所缺失。
她记得那小胖狐狸,记得那些年无声的陪伴,却忘记了他们的初见与再见。
盛熠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丝毫的声音。
他知道这段缺失的记忆反而能让他的谎言更加真实可信。
可这谎话若是真的说了,那便再也收不回来了,所谓的欺骗与隐瞒,也就彻底成了真。
沈南风没察觉到身后人情绪的变化,只是奇怪钟情为何不再说话,于是仰起头,唇角扫过那人的下颚,闷闷的‘嗯?’了一声。
盛熠抬起手,指尖穿过乌黑的发,轻柔地给沈南风按摩起了头。
他将掌心掩耳盗铃般虚虚地掩在她的耳朵旁,这才开口道,
“嗯,是我建立的温润楼,但我主要负责收集汇总情报的,不是什么小倌,与你之前也从未有过别人。”
男人顾左右而言他,让沈南风忍不住又想起那晚中药后的疯狂。
她鼓着脸用力拍了下他的手,佯装愤怒道,
“说正事,谁问你这个了?”
耳畔的手捂得更紧了些,让钟情的声音带上了些虚无缥缈的意味。
“这温润楼,其实是玄辰司的产业。”
听到这话,沈南风猛然想起重生第二日,酒楼上那张冷峻的脸与遥遥举起的酒杯,脸忽地红了个彻底,她掐了下身后钟情的软肉,
“所以,你的上司是盛熠?你不会把那晚的事也跟他说了吧?”
她这一掐在男人眼里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可偏偏这句话却一语中的。
盛熠,那个他本想隐藏着,却在第二日一早还是忍不住想再去看看她的身份。
“别瞎想。”
钟情眸光暗了暗,没再让沈南风的追问继续下去,而是转到了别的话题上,
“既然我通晓世事,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了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褚宝珠大晚上拿着箱子干什么去了?”
沈南风只觉得这话题实在有些无聊,困意又一次涌上,懒散地回着,
“变卖家产去了呗,谁不知道她爱钱如命,得知沈家要完蛋的消息肯定会撒腿就跑啊!”
钟情紧了紧放在沈南风腰间的手,防止她继续下滑硌伤了腰,继续道,
“褚宝珠确实是把沈家给她买的那些还有库房里的东西都卖了。”
“不过,她还去卖了一样特别的东西。”
沈南风困顿地眨了眨眼,艰难地与睡意做抗争,懒散着哼了哼,
“嗯…什么?她总不能把老夫人那镶了宝石的尿壶也卖了吧?”
钟情闻言便笑了,宠溺地捏着沈南风的鼻子,看着她因呼吸不畅而被迫张开了嫣红的唇,
“是玉牌,她那块儿刚刚从云城运回来的云牌。”
沈南风听到这话立马就不困了,她一骨碌地从钟情怀里爬起,跪坐在他面前,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无声地催促他快点儿把话说完。
“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剩下的那些玉石全雕刻成了贵宾牌,在温润楼与春香楼之中进行拍卖,惹得那些人豪掷千金,仅这一晚就给楼里带来不少进账。”
“只不过这玉如今也就在这两个地方值钱了,在外界就算白送,那些清贵世家看着恨不得都得绕道走。”
“想来这个时辰,褚宝珠应当已经把消息带回了沈府。”
沈南风听到这个信息还来不及幸灾乐祸,又想起钟情身后另有主子,忧虑道,
“你这么帮我,不会挨罚吧?”
钟情本想说白来这么多银子高兴还来不及,但一看到沈南风那担心的目光,又装了起来。
他捂着肩膀上的咬伤,面色痛苦地向前倒去,摔在了沈南风的大腿上,吓了人一跳。
沈南风手忙脚乱地去扶,却被借机攀上了腰。
整洁的衣裙再次泛起褶皱,漾出暧昧的波纹,荡出一室旖旎。
…
相较于褚家后院里的浓情,沈家此时可是炸开了锅。
沈南风这场设计原本只是想恶心恶心沈老夫人,省得她整日拿着个破玉牌恨不得当丹书铁券用,撕掉那副虚伪又道貌岸然的嘴脸。
却没想到和盛熠炸矿毁矿以及二皇子反水揭穿贤德伯谋反之事撞在了一起。
如今,反倒是成了压垮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松鹤堂内,灯火通明。
沈老夫人穿戴齐整,坐姿挺拔,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可面上和惶恐与疲惫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族内老小三十余口人挤在一起,将原本还算宽敞的正厅堆了个严严实实,一个个举着那玉牌义愤填膺。
“这就是您口中沈家人的自尊与骄傲吗?您知道外面人现在怎么看这牌子吗?又是怎么看咱沈家的吗?”
“当初丢了个牌子,非得要我们花四百两去买,那架势恨不得不掏钱就要活活把孩子掐死。可如今呢?如今这牌子一文不值,你陈氏可能用真金白银赎回啊?”
“现在街头巷尾都知道沈家无论男女各个纨绔,哪里还像个书香门第,哪里还有父亲在时的世家模样!你让这些的孩子们的婚事怎么办?”
沈老夫人听着众人的谴责,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明明当初她下发玉牌时,沈家一个个都高兴得要命,满脸谄媚。
明明她一直都在为沈家打算,从得知贤德伯出事、到玉矿被炸、再到不得不卖玉牌来维持以后的运转,可谓是殚精竭虑,可为什么他们都不领情呢?
她用力捏着太师椅的扶手,用力到那苍老的皮肤猛然撑开,露着苍白的骨节。
沈老夫人将目光投向最为宠爱的大儿子沈辞,企图从他身上汲取一丝能量。
却不想,那人站出来,张口便是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