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养心殿内只听得见这份沉重而急促的声音。
每一笔,都像是萧念白心中重量的释放,只是他心中是真的忏悔还是死到临头无措的挣扎,就不得而知了。
盛熠、白芷与萧梁宇三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正在书写的人,表情复杂。
萧念白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情感之中,他飞快地书写着如何将自己的好兄弟盛烨骗入宫中,又是如何让当时的心腹太监将人斩杀,并让那太监戴上早已做好的人皮面具出征北域。
最终坏了盛将军的名声,又丢了三座城池。
随着文字的流淌,养心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萧念白的笔触虽然急促,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细节却清晰而残忍,每一字一句都是对过往罪行的无情揭露。
虽然在李德口中已经对真相有了了解,可此刻盛熠眼中仍是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痛楚。
父亲失踪的十年里,他是真真正正的视萧念白做舅舅,做他的长辈,可到头来这人确是杀害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
拳头紧握,指甲嵌入掌心,却不及他心中伤痛万一。
萧念白终于停笔,目光落在刚刚书写完毕的供词之上,很快便移开。
仿佛每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自己灵魂的又一次拷问。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随后环视一周,落在了萧梁宇身上。
这个自小他就并不喜爱的皇子身上。
看到他时,他就总像是看到了自己。
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卑微的宫女出身,是他靠着自己一步步攀上了宠妃、贵妃、皇后做后盾。
是他自己找到了一个个兄弟,跟着出生入死、以命相搏,这才登上了皇位,成了至高无上的人上人。
可看到萧梁宇时,他还是会回想起自己不堪的过去,卑微的出身。
但如今临死之时,他又有些恶趣味。
相较于前殿那个弑父杀弟,满心算计的儿子,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跟自己相同出身的儿子会不会和自己走上同一条路。
盛熠又会不会向他父亲一样,被自己所信赖的兄弟给亲手算计与斩杀。
他用力咳喘了几声,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重新拿起笔写了一份诏书。
这次,禅让的对象不再试萧闻颂,而是……萧梁宇。
这个始终奔波在外却心系着自己姑父,那个教他领兵作战,教他做人处事的姑父。
他学的很好。
但萧念白临闭眼之前,仍旧不信。
他不信世间有什么坚固的情谊,他信的只有利益。
自己握在手中的利益。
萧念白艰难地拿起沉重的玉玺,晃晃悠悠地悬在那诏书上方。
随后重重落下。
玉面磕在布帛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覆在上面的手却再也没了气力,直直地落了下去,摔在一旁。
萧念白的双眼闭合,呼吸也弱了下去。
一代帝王就此落幕。
萧梁宇与盛熠目光落在那崭新的诏书之上。
属于他们的战斗正式打响。
白芷上前一步,站在盛熠的身边。
盛熠回过神,偏头道,
“接下来,要靠你了。”
白芷点了点头,目光澄澈又坚定,
“放心,我一定尽力。”
三人将萧念白交给了太医照顾,向前殿走去。
此刻萧闻颂站在龙椅前,而朝中的老臣们跪伏在地,高喊着,
“请新皇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闻颂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与狰狞交织的复杂神色,他以为大局已定,皇位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殿门,看见盛熠、白芷与萧梁宇三人联袂而来,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盛熠步伐稳健,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万岁?新皇?谁同意了!”
朝堂之上,众人闻言纷纷止住了呼喊,疑惑而又好奇地望向盛熠。
萧闻颂则面色铁青,怒目而视,
“玄王殿下,我有先皇的亲笔诏书,理应由我继承皇位,难不成你个异性王爷也想越俎代庖?”
“还是说,你打算谋反?”
盛熠勾唇笑了笑,
“这皇位我可不感兴趣,不过你这诏书我倒是觉得有点意思。”
“是真的亲笔吗?”
萧闻颂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诏书。
虽然刚刚他与国师费尽心机地将李德哄骗出去,但最终萧念白还是反应过来,并未签下这份诏书。
好在他提前已经找人拟好了假的,只需要玉玺一印,便能成事。
可偏偏萧念白又执拗起来,怎么也不愿意动手。
于是国师才又给他下了猛药,让人彻底晕厥过去。
但这一切做的都十分隐蔽,盛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诏书乃是父皇亲笔所写,盖有玉玺大印,岂能有假?”
萧闻颂强作镇定,试图用声音盖过内心的慌乱。
萧梁宇上前一步,拿出了萧念白刚刚写下的另一份诏书道,
“我这里还有一份,不过这新皇的名字应当与二弟那份有所差别,也是亲笔所写盖了大印呢!”
萧闻颂瞳孔骤然紧缩,但只是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虽然没想到这两人真的把萧念白唤醒,还逼他写了新的诏书,但对他而言却并不慌张。
他手里这份可是先拿出来的,虽然做了假,但找的可是沈南风的父亲沈辞所写,据说那人仿写字迹一绝,甚至到了本人都无法区分的地步。
萧闻颂胜券在握,垂眸看向盛熠与萧梁宇二人,
“真是有意思,二位既然说我这诏书不是真的,那你们那份又如何证明呢?”
萧梁宇与盛熠对视一眼后,道,
“那就请诸位大臣来鉴定一番。”
“李德,去把圣上以往批的折子和写的圣旨拿来些。”
跪伏在地上的老臣们一个个颤抖着,像瑟缩的鹌鹑,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生怕给自己卷进这夺嫡的风波之中。
历朝历代哪次皇位更迭不得死上几个人,而他们其中大多数人无所谓谁来称帝,所求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这场腥风血雨中保全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