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瑶大感不妙,看向车头的张山大喊起来:“张大哥!快走!”
可灾民们眨眼间便到了车前,哪里还能走?
他们像一窝蜂一样冲到马车跟前围了起来,有强壮的男子已经扒开吃食的货车,将里面白花花的馒头全都倒在了地上。
灾民们跟疯了一样哄抢起来。
张山呵斥手底下的护卫阻止,可面对上百个饿疯了的灾民,谁都是握着手里的大刀,不敢上前一步。
距离古门关还有五日,粮食都没了,他们还怎么走过去?
沈兰瑶一行人思忖之时,带来的粮食也被灾民们哄抢光了。就连馒头渣也没有剩下一点。
有的灾民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怀里还揣着好几个馒头,一边吃一边警惕地后退。
更多的人,则是拿着吃食拼了命地往前跑,生怕张山他们提着刀上来抢回去。
张山看着一地狼藉,气得从护卫当中揪出了一个瘦高的男子。
“刘仁!你他妈想饿死别连累我们啊!谁让你丢那个馒头的?”
闻声,沈兰瑶走下马车。
那名叫刘仁的男子羞愧得低下头去,闷声道:“老大,刚才的队伍里,有我的表兄,我一时没忍住才丢出去的,我也没想到他们胆子会这么大。”
张山可是暴脾气,根本听不进去,挥拳将刘仁打倒在地,又横跨在他身上揪起了他的衣领。
见状,沈兰瑶连忙出声阻止。
“张大哥!”
张山手一顿,扭头看向沈兰瑶不悦道:“沈姑娘,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这混小子要害死我们所有人,该打!”
堂堂七尺男儿,刘仁红着眼低声道:“我是并州的,他们之前都是我的伙伴和邻村的叔婶,他们这副样子,是个人都会心软吧?我只不过是丢了一个馒头而已。”
闻声张山更气了。
“你还敢犟?”
张山又要动手,沈兰瑶再次出声。
“张大哥,他做的也没错。粮食没了我们再想办法,只剩下五天的路程,路上我们采些野菜撑一撑很快便到了。”
她话音落,一侧有人出了声。
“从此处开始,越往前走,粮食越短缺。并州大旱,太子殿下隐瞒旱情不上报皇上,过了此山,别说是野菜了,我们只怕是连树根都挖不到了。”
这是沈兰瑶第二次听到太子。
她蹙起了眉头,想到宫中奢靡铺张的场景,心为之一颤。
太子当政,便是如此不管百姓死活吗?
二十来个护卫此刻个个耷拉着头没有说话,刘仁压抑着声音低声抽泣,张山的气势也萎靡了下去。
他从刘仁的身上站起来,沉默片刻道:“都把物品清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粮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有这样的事情,都把手里的刀给我提稳喽!\"
“是!”
众多护卫齐声应着,刘仁知道张山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擦干眼泪加入了查点的队伍之中。
沈兰瑶环视一圈,满地狼藉令人心中百味杂陈。
张山回过头来看向她,忍不住叹气道:“沈姑娘,你快上马车吧。等你到了边关,像今日之事,多得数不清。”
沈兰瑶点点头,忍不住又道了一句:“张大哥,粮食之事你不用忧心。”
张山随意地敷衍了两句,压根没仔细听她说话。
没过一会,马车又向前进发,沈兰瑶靠坐在车壁上,拿起一侧临走时老夫人塞给她的话本子翻开来看着解闷。
傍晚时分,到了马安山附近时,马车停下不走了。
沈兰瑶揭起车帘往外看,见大家赶了一天的路没吃任何东西,此刻个个无精打采的。
马车前,张山骑着马忧心忡忡,还有五日的路程,这路上人和马都要吃食,人还可以抗一抗,这马断了粮草可就使唤不动了。
想到此,张山决定加快速度,至少赶在人和马都有力气的时候多赶些路。
打定主意,他张开嘴正要下令,却听身后的马车内传来沈兰瑶的呼喊声。
“张大哥!停下!停下!”
张山回头看,见沈兰瑶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在向他挥手,他举起手示意队伍停下,而后调转马头走到了沈兰瑶跟前。
“沈姑娘,你又怎么了?”
张山有些不耐,沈兰瑶却没有先回答他,而是自己跳下马车,说:“大家伙都饿了,停下来歇一歇吧。”
张山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行,越歇越没力气。”
经过几日的相处,沈兰瑶大致也摸清张山的脾气,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我在车底藏了粮。”
听言,张山瞳孔骤然一缩。
他不可置信地跳下马蹲到马车底下一看,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
“都下马!看看马车和板车底下有没有藏东西!”
众护卫虽然疑惑,但也照做了。
没一会,大家都惊奇的喊了起来。
“这里有!”
“这里也有!”
张山高兴坏了,看向沈兰瑶满眼兴奋:“沈姑娘你真乃神人也!”
沈兰瑶却淡声道:“我也是听老夫人偶然说起边关悍匪如毛,才让府上的伙计藏一些粮食在车底,这些粮,够我们走到古门关了吧?”
张山高兴坏了,一连点了三下头。
“够了!够了!”
护卫们将粮食从马车底下都拿了下来,张山看了一圈,吩咐大家伙夫立刻开饭,等大家伙吃饱了肚子,便又将粮食藏到了马车底下。
等吃饱喝足,张山走到沈兰瑶跟前语气恭敬:“沈姑娘,我真是好奇,你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会想到把粮食藏到马车底下呢?”
若说此前张山对沈兰瑶还有些不耐烦和嫌恶,那么此刻便全是敬佩了。不光是他,这整个护卫们都对她钦佩不已。
沈兰瑶并未觉得有什么,而是淡声回应:“饿过肚子的人在得到充足的食物之后都会想办法找个地方藏起来,我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我了解人性。”
尤其是在靠近边关的这种苦寒之地。
沈兰瑶幼时不止一次听外公说过发生在边关的各种骇人听闻的事,所以,她早早便有了筹谋。
张山是真服气啊,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篝火照亮了沈兰瑶的眼睛,她拢紧氅衣,思绪慢慢放空。
她的外公,自从六年前被官府的人强制带走服兵役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