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枯枝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这个地方的树倒是不少,地上积攒的枯枝也多。
而且还比较干。
余贝弛弓着腰,手指刚触及一根斜插在腐叶中的断枝时,远处传来树冠间簌簌的风鸣。
冷飕飕的。
余贝弛瑟缩了下肩膀,枯枝断裂的脆响沿着掌心震颤至脊椎。
他拿手机照着亮,挑挑拣拣在怀里揣了不少干树枝。
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深,而且此处渗不进什么光亮的缘故。
余贝弛总觉得此地阴恻恻的,搞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擦!这什么破地啊?导航上也没个显示。”
当余贝弛数到怀里第七根枯枝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蛛丝。
吓得他一个激灵,急忙转身。
但一回头却只见数片枯叶从空中蛇行摇曳飘落,细长的叶片彼此摩擦出沙哑的呜咽。
擦,怎么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腐殖土深处渗出的寒意顺着鞋底攀爬。
给余贝弛的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沼泽生物的胃囊里,很不舒服。
他低头扫了眼怀里的枯枝,也觉得差不多了。
擦,赶紧走吧,这个地方怪怪的。
手机屏幕的冷光勉强撕开黑暗,却将周遭的寂静衬得愈发逼人。
余贝弛下意识地裹紧外套,转身欲返。
光束扫过地面的瞬间,入目是一片扭曲如触手的黑影,光穿透不过去。
手机下意识往上去,光亮所照出的,是一个长满青色胡茬的下巴。
下巴……
好似曾相识的一个画面……
余贝弛的脸僵住,腿肚子疯狂打颤。
“擦!阴魂啊!”
他踉跄后退,怀里的枯枝尽数掉在地上。
他这是什么鬼运气,怎么又撞上阴魂了?
正在他准备扯着脖子高喊救命之际,眼前的黑影突然向前一步。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充斥着余贝弛的视线。
冷汗浸透后背,余贝弛才勉强透过强光看清对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擦!
是个人!
余贝弛松了一口气,迟来的酸涩之感涌上四肢,让他忍不住瘫软在地。
魂差点都丢了。
耳畔传来沙哑的男声,尾音带着熬夜后的虚浮:
“你来这干嘛?”
这质问将余贝弛混沌的意识骤然抽醒。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抬起沾满灰尘的胳膊遮挡住刺眼的强光。
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有些火大:
“不是……你谁啊?大晚上的吓死个人。”
“吓死人?”
那人听到余贝弛的话,突然冷笑出声,缓缓垂下手电筒。
惨白的光晕自下颌褪去,露出青灰胡茬纵横的面容。
上了年龄的沟壑在微弱光线里更显嶙峋,眼窝被岁月深凿。
冷冰冰的目光直刺向余贝弛的瞳孔:
“这里确实都是死人,你赶紧走。”
语气冷硬,听得余贝弛很不爽,但他更关注这人的前一句话。
“什么叫做这里都是死人?”
擦,他不会开车开到墓地了吧?
那男人穿着普普通通,嘴唇张开烦躁地回道:
“意思就是这里埋的都是死人。”
说完,他举起手电筒又粗暴地晃了下余贝弛:
“赶紧走,快点。”
语气很不耐烦,剩下一只手摸索着从胸前的兜里掏出一支烟放进嘴里。
余贝弛上下扫了他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抱起地上的枯枝就走。
还真是坟地。
倒大霉了,大晚上的竟然开这儿来了。
看那家伙的穿着打扮以及举止,应该是这一块守墓的。
“喂,等等。”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那个守墓男人喊住他。
余贝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转身,回以同样冷硬的语气:
“有屁快放。”
守墓男人嘴角叼着烟,另一只手又在兜里一阵摩挲,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从余贝弛怀里的枯枝掠过。
终于翻出打火机,给烟点上火后才慢悠悠道:
“晚上要是想待在这块林子里,火不要灭。”
等了半天就只有这句话,老早就不耐烦的余贝弛舔了舔后槽牙,故意唱反调:
“火灭了又能怎么样?总比林子着了好吧?”
守墓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丝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白雾在肺腑间盘旋许久才缓缓溢出唇齿,与夜色交融成缥缈的纱幔。
看着余贝弛极度不耐烦的神情,他忽然笑出了声,声线裹挟着烟草灼烧后的颗粒感:
“这片林子点不着,你要是真点着了,我还要夸你有本事。”
听起来还有点赞叹之意。
烟雾缭绕间,隐约能看清他侧脸的倦意。
余贝弛暗骂了一句神经病,掂了掂怀里的枯枝,没在跟守墓男人废话。
“火别灭,小心红毛怪找上你。”
身后又幽幽传来声音,余贝弛都懒得回头,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红毛怪个锤子,把他当小孩骗呢?
余贝弛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只觉得那男人守墓时间太长,孤单疯了。
林子很密,余贝弛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男人的视线里。
守墓男人倚靠着树干,烟头暗红的火光在指尖明灭。
枝桠在风中互相绞缠出摩擦的响动,他兀自开口,自言自语道:
“阴魂……阴魂……”
他重复着这个词,随手弹落半截烟蒂。
猩红光点划过抛物线时,映亮了守墓男人嘴角扭曲的弧度。
“这个人……知道点东西……”
守墓男人咬着半截烟卷,火星在唇齿间明灭,烟灰簌簌落在沾满泥泞的鞋面上。
狠狠嘬了一口烟后,开始在林子里面晃荡。
手电筒有一搭没一搭的举起,在蕨类植物与树木气根间胡乱劈砍,惊起暗处的夜枭扑棱棱飞向天际。
树影在他身后扭结成网,苔藓吸饱了潮气,每步都踩出黏腻的声响。
“不想魂飞魄灭的,都给我老实点!”
守墓男人突然冲着虚空低吼,嗓音粗粝。
光束扫过坟包前的腐木时,他嗤笑着吐出烟蒂,将未抽完的烟随手扔在地上。
半截烟触地的瞬间,暗红色的火星沿着烟体疯狂向上窜动。
剩余的部分很快收缩成灰白色余烬。
守墓男人看着烟丝上青烟扭曲成数的十道倒流旋涡,蓦地狠辣出声:
“都别抢!都给老子按顺序来!”
守墓男人咂吧了一下嘴,回味着嘴里的烟味,缓缓朝别的地方去了。
地上的那半截烟很快便只剩下一个烟头,彻底没了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