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转身去传达命令了。
李云霄的目光如同寒冰,望向那片被战火吞噬的街区。
他知道那里正在上演着怎样的惨烈。
他也知道,别无选择。
就在中国银行大楼不远处,一栋保存尚算完好的西式洋房二楼。
土屋佑一少佐,日军步兵第101联队赫赫有名的军旗中队指挥官,正举着望远镜,冷漠地观察着前方的战况。
他身后站着数十名神情肃穆、装备精良的日军士兵,胸前都佩戴着象征荣誉的徽章,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联队的刀尖。
土屋佑一并未急于投入战斗,他在等待,像一头耐心的猎豹。
望远镜中,中国士兵的反击火力明显减弱了,枪声变得稀疏,爆炸的频率也降低了许多。
那些冲出工事的身影,显得疲惫而踉跄。
土屋佑一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支那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们用血肉之躯阻挡了皇军的步伐太久,现在,是时候彻底碾碎他们了。
“军旗中队!”土屋佑一放下望远镜,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哈伊!”身后的士兵齐声应道,杀气腾腾。
“目标,中国银行大楼!”土屋佑一指向前方。
“夺取大楼,将帝国军旗插上最高处!”
“为了天皇陛下!板载!”
一名身材高大的旗手猛地将那面沾染着斑斑血迹的旭日旗高高举起。
“突击!”土屋佑一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挥。
数十名日军精锐如同出笼的猛虎,簇拥着那面刺眼的旭日旗,呐喊着冲出洋房,沿着街道,直扑中国银行大楼。
银行大楼内,孙志靠在布满弹孔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硝烟和血腥味呛得他几乎窒息。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伤兵和尸体,呻吟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独立营快要被打光了。
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此刻都写满了疲惫、绝望,甚至麻木。
连续两天多的高强度战斗,早已将他们的体力和精神逼到了极限。
“营长!鬼子……鬼子又上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川军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
孙志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
他抓起身边的大刀,刀刃上已经崩开了好几个口子。
“弟兄们!”
孙志用尽全身力气吼道:“给老子起来!拿起家伙!”
“狗日的想占咱们的地盘,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残余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血性。
“杀!”孙志一马当先,冲出了残破的掩体。
环形的街垒和战壕再次成为了血肉磨坊。
日军军旗中队的士兵战斗素养极高,火力凶猛而精准。
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川军阵地,手榴弹接二连三地落下爆炸。
川军士兵们依托着残破的工事奋力还击,但他们的火力相比之下显得如此孱弱。
不断有人中弹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瓦砾。
很快,日军便冲到了近前。
双方的支援火力几乎同时停止,默契地将战场交给了刺刀和肉搏。
“杀啊!”
“狗日的!”
喊杀声震天动地,中日双方士兵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刺刀入肉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金属碰撞的锐鸣,交织成地狱般的乐章。
孙志挥舞着大刀,劈翻了一个冲上来的日军士兵,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看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倒下,心如刀绞。
一个日军军官挥舞着指挥刀,嘶吼着向他冲来。
孙志怒吼一声,迎了上去。
刀光闪烁,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孙志能感觉到,独立营真的要完了。
但他绝不会后退。
死,也要死在这里!
就在地面上血战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刻,中国银行大楼的地下室内,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支队伍。
杨晨,三营营长,正带着他的士兵们,通过一条事先挖掘的秘密地道,潜入了银行的地下区域。
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动作迅速而隐蔽,准备从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致命一击。
……
面对孙志玉石俱焚的扑杀,身经百战的土屋佑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瞬间便看穿了对方同归于尽的意图。
他脚下如同抹油般向左侧滑出一小步,身体灵巧地一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孙志势大力沉的劈砍。
躲过致命一击的土屋佑一毫不停留,手腕翻转,锋利的指挥刀顺势向后挥出,在孙志敞开的后背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血口。
孙志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大刀脱手坠地,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土屋佑一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迈步上前,高高举起指挥刀,准备斩下这名顽抗到底的中国军官的头颅,作为战功的凭证。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之际,土屋佑一的眼角余光瞥见侧面残破墙壁的窟窿里,猛地涌出大批手持冲锋枪的中国士兵。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土屋佑一瞳孔骤缩,他下意识地放弃了斩首,身体如同被弹簧压缩般,猛地向旁边翻滚扑倒在地。
几乎就在他倒地的同时,那些新出现的中国士兵手中的冲锋枪喷吐出密集的火舌,发出令人牙酸的哒哒声,子弹暴雨般横扫过来。
残存的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日军士兵如同割麦子般成排倒下,鲜血和碎肉四处飞溅。
土屋佑一紧紧趴在地上,身边尽是弹头跳跃的火星和同伴的尸体,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装死,试图在弹雨中逃过一劫。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日军军旗中队彻底被打懵了,这支精锐部队从未遭遇过如此突然且毁灭性的打击。
残余的几名士兵惊恐万状,丢下指挥官和满地尸体,仓皇向来路撤退。
夜幕渐渐降临,枪声逐渐稀疏。
土屋佑一感觉周围中国士兵的注意力似乎被其他方向吸引,他开始借助身边堆积的尸体作为掩护,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试图脱离这片死亡之地。
杨晨站在一处较高的废墟上,冷冷地观察着刚刚结束激战的街垒。
考虑到夜间视线不佳,以及可能有日军狙击手或残兵埋伏,他最终放弃了打扫战场的打算,但随即下达了一道冰冷的命令:“派人下去,把战壕里还没死透的鬼子都补一刀。”
处理完战场事宜,杨晨转身快步返回中国银行大楼。
大厅内,景象惨不忍睹,到处都躺满了痛苦呻吟的川军伤兵,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角落里,腹部缠着厚厚绷带却依然血流不止的孙志,这位独立营营长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
杨晨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旋即被更强大的理智压下。
他不能在这里停留,不能被伤痛和牺牲拖住脚步。
他目不斜视地从伤兵们中间穿过,径直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临时指挥部内,杨晨拿起桌上那部唯一还能使用的军用电话,开始费力地摇动曲柄,尝试联系团部。
与此同时,在相对安全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内,操场上聚集了许多面带愁容的难民。
他们安静地围坐在一起,侧耳倾听着不远处一台收音机里传出的广播声。
一个清晰悦耳的女声,正是陈怡,正在播报着前线的战报:“…我英勇的陆军第三六七团,在新街口一线浴血奋战,再次挫败了日寇的疯狂进攻…阵地至今屹立不倒,稳如泰山…”
这稍显乐观的战报给惶恐的人们带来了一丝慰藉。
然而,就在此时,广播里陈怡的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和一句紧急插播通知:“紧急通知!紧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