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堪称无赖的话把众人都雷得外焦里嫩。
晏府众人很是困惑,他们家主子一向不好女色,终日里不是处理朝堂之事,就是侍弄白玉簪花,他们都以为自己主子会孤独终老,谁曾想竟然直接“抢占”了个未婚妻。
就是这未婚妻是……骗子,未免太随意。
白苓也觉得这随意过头了,什么叫“既然她自称未婚妻,那就做实了”,那她要是自称他娘呢,是不是也做实了啊。
当然,这话她没说。
她转而挂起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以晏相未婚妻的身份留在了宰相府。
这老狐狸一直不按照她的设想来,白苓本是想直接带着阿慢逃走的,反正晏府的侍卫再强大也不过是凡人,拦不住他们两只妖。
可在她愣神的片刻,青年竟然拿出一张帕子,倒上温茶,把她的脸给擦干净了。
她的长相展露无疑,原以为长公主的身份会暴露,但谁知他和晏府众人根本没有认出来。
白苓随即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既然脸已经暴露了,再直接以长公主的身份对他,肯定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先用假身份混在他身边,待他完全信任她时,再……
“杀人诛心啊姐姐。”阿慢惊讶至极,两只猫儿眼瞪得更圆,“这林公子到底是对姐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让姐姐如此煞费苦心。”
“呵——”白苓勾起红唇,“十恶不赦算不上,但十分可恶是有的。”
瞧着少女咬牙切齿的模样,阿慢了然:“我懂了,是情债。”
他正坐在窗棂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落下来乱晃,悠悠然感叹:“果然,情债难还!”
白苓被他故作深沉的模样逗笑,招了招手,“你一直坐在窗户上作甚,还不快下来。”
“不了,我还是坐在这吧,方便溜。”阿慢摆手拒绝,马尾在身后飘荡。
少年唇红齿白,弯着殷红的唇角,揶揄道:
“没想到这林公子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对姐姐的占有欲丝毫不减。”
“之前是连女人的醋都吃,如今连我这个‘亲弟弟’都不放过。”
他手指了指外面:“偌大一个院子,有十几个房间,却让我这个‘亲弟弟’和你分开住。”
“什么吃女人的醋?”白苓有些不明白。
“曼娘啊。”阿慢冲她俏皮眨眼,“之前在大堂,我还是女人模样呢,不过是夸了你一句俊俏,林公子就要揽着姐姐的腰宣示主权。”
“是这样吗?”白苓蹙起眉心,她当时还在想这老狐狸抽了什么风。
阿慢笃定点头:“肯定是,我也是男人,错不了。”
少年俊俏艳丽的脸蛋满是认真,可白苓却忍俊不禁,下意识说:“你不过是个小孩,算什么男人。”
可说完她又想到这“小孩”的年龄比她还大,唇角的笑有些僵住。
好在阿慢不知实情,只不满嘟囔:“姐姐,人家才不是小孩,人家早就成年了,而且都到婚娶年纪了。”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白苓宠溺望向他。
“姐姐好敷衍啊。”阿慢有点不开心,眼角蔫哒下来,可怜巴巴的。
不过很快,他又提振了精神,眼睛亮得灼人:“姐姐,你如此捉弄林公子,肯定是不喜欢他才这般吧?”
“什么?”白苓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想告诉姐姐……”阿慢认真望向她,郑重其事的口吻,“阿慢是男人,而不是小孩。”
果然,无论是什么年龄,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是男的,对这种事都异常在意。
白苓失笑,眉眼弯成月牙:“对不起阿慢,是姐姐失言了,姐姐以后不会说你是小孩了。”
毕竟,若是两百岁的阿慢是小孩,那她一百二十多岁算什么……婴儿吗?
她抬手想揉他的头,而阿慢和她相处了几日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便乖乖低头任她揉,猫儿眼舒服眯起。
他看着少女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戴银丝绞的素镯的玉白皓腕,淡淡的、清幽的玉簪花香涌入鼻息,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阿慢:“对了姐姐,你不觉得晏府的玉簪花香很浓吗?”
白苓:“有吗?”
她抬袖闻了闻自己,“不会啊,我没有释放妖气,味道应该不会很浓。”
“不是姐姐身上的味道。”阿慢说,“是晏府本身就有很重的白玉簪花香,姐姐自己是玉簪花妖,习惯了这味道,自然分辨不出,可我一靠近这晏府就闻到了。”
“而且……”他意味深长扬起唇角,“那位晏相身上极重,同姐姐这只白玉簪花妖都不相上下,想来是整日都浸在花香里。”
“怎么可能?”白苓短促笑了声,摇摇头。
阿慢自信扬起下颌:“我的鼻子最是灵敏,不会有——姐姐,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他忽然神色凝重,身体化为一缕黑雾,消散在她视野。
白苓怔了一下,就听见敲门声传来。
她问了一句:“谁?”
“姑娘,大人请您过去。”回答的是晏府的婢女荷香,先前洗澡时要伺候她,被她给拒绝了。
白苓看了眼窗外的天,见夜色如墨、皓月当空,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晏惊鹤还找她有什么事。
莫不是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好,我马上过来。”
白苓关好窗就过去开门,问荷香,她家主子叫她过去有什么事?
圆脸乖巧的小姑娘摇头说不知,见她目光清澈坦然不似隐瞒,白苓也就没有追问,跟着她来到了晏惊鹤所住的院子——
玉簪庭。
“玉簪庭……”她念出这个名字,闻到浓郁扑鼻的花香,神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荷香这时倒是清楚了:“大人最喜白玉簪花,院中种满玉簪,所以名为玉簪庭。”
白苓心里更复杂了,只好问:“可此刻不过暮春,并非白玉簪开花时节,这里的味道怎会这样浓郁?”
荷香点头:“这时节玉簪花是没有开,但大人从南方购买了大量的玉簪花制成香囊,因而香味浓郁,姑娘,大人已在房内等候多时,姑娘自行进去吧。”
“好。”
白苓出神地走进庭院,目光扫过遍地的玉簪花株,又望向檐梁上悬挂的玉簪花香囊,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同类居然能多到让她自己都恐怖的地步。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曲指敲门。
门内传来微冷的一声:“进。”
白苓推门而入,在看清屋内摆设时,瞳孔放大。
四周墙壁上,竟然都挂满了白玉簪花的画像,不仅如此,到处还挂满了绣着白玉簪花纹样的香囊。
不是,这是什么痴汉吗?
白苓吞咽了一口,有点想转身逃,可为时已晚,已有人替她关上了门。
她后腰抵着门栓,被青年臂弯圈在方寸之地,只能抬头望向他那双狭长锋利的凤眸,扯出点笑:“大人,这么晚了,您还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晏惊鹤漫不经心垂眸,眼下浮出幽邃阴影。
他望向少女雪白漂亮的脸,薄唇微弯:“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忽然想起,本相还没问未婚妻芳名。”
不是,都成他未婚妻了,现在才想起来问她名字?
还有,问一个名字而已,何必把她叫过来一趟?
这老狐狸果然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幻境里,都一如既往的离谱。
白苓眼角抽搐,但还是扯着嘴角:“我叫……”
她本想胡编乱造一个名,可忽然想起有一个名最为合适,遂笑容加深:“阿怜。”
“阿怜?”青年念出这两个字,黑眸里泛起清浅涟漪,“什么怜?”
白苓红唇微张:“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怜。”
这正是这老狐狸那时给她取这名的所言。
“阿怜……”晏惊鹤品味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少女眼角那颗楚楚动人的浅痣上,忽地笑,“还真是妥帖至极。”
“好了。”白苓瞥了眼他身后的白玉簪花香,只觉得头皮发麻,“既然已经告诉大人姓名了,那阿怜是否可以离开了?”
但青年并没有放开她,薄唇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为何?”少女柳叶眼睁圆。
青年修长指尖抚过她的脸侧,直勾勾盯着她,眼神活像是饿了三天的雪狼盯住猎物:
“因为,未婚妻……不,从即日起,阿怜要睡在本相房间,夜夜与本相同床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