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鞭带着寒光和戾气,如利箭般破开空气朝着几人离去的方向袭来。
皮肉一点点绽开,细碎的肉沫像小雨一样撒在石砖上。
谢锦愣愣地看着刚刚还算有点精气神的人,此时却像是被抽去了脊骨一样软了下去。
“她怎么样了?”
好半晌,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暮水手指伸到那人的脖颈处按压,指腹下没有丝毫跳动的迹象。
她对着谢锦摇了摇头。
谢锦看着那年幼的仆从,怕是只有十一二岁,竟然就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她心中不免有些愁绪,叹了口气道:“云山,你带人下去好好安置,若是她家中人,就给些银两。”
云山向来是个心善的,看见这样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就差掉泪珠了,面对这样的差事自然是万分上心。
“是。”
王姬这里有暮水,且戎猊国的人再嚣张也不敢对王姬做什么,所以她不担心。
云山将人带下去后,谢锦回头望向戎猊国的四王子。
她手持血淋淋的长鞭,洋洋得意地望着谢锦,丝毫不怕谢锦发作。
说破天这人就是个低贱的仆人,这永亲王还能因为这个低贱的人来问罪她?
她笑眯眯地走到谢锦身旁,蒲扇大的手掌往谢锦的肩膀上拍去。
手还未落下,就一旁的暮水伸手阻止,褐色的眼眸冒着寒光,死死盯着四王子。
对于这样“无礼”的举动,现在四王子心情正好,也没有计较。
她收回手,抬着眼皮睃视谢锦,嘴角的笑怎么看都是那么可恨,她没有再和谢锦说话,只是轻蔑地看了眼谢锦后,就仰着下颌大摇大摆离去。
只留谢锦留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着实跋扈嚣张,在大荆朝还敢无故打杀人,可偏偏方才那个仆从是签了死契的,谢锦在明面上还真奈何不了她。
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暮水,俯身过来。”
暮水听自家王姬这语气,心中大约也猜到了谢锦要做什么。
果然,少顷后她便听见谢锦开口说道:
“晚些时候,你找几个地痞流氓,让她们把脸蒙死了,抄上几根大棍子,把刚刚那位堵到巷子里打一顿!”
暮水神色未动,平静应下:“是。”
说起来那仆人与谢锦非亲非故,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死了谢锦要说很伤心未免有些虚伪,只是有些唏嘘这么年轻的生命就如此逝去。
也看不惯那四王子视人民如草芥的模样,更何况这还是她们大荆的子民。
经过这一遭,谢锦的好兴致被搅了大半。
她叹了口气,抬头在四周望了望,草木森森曲径末处,似有一四角亭隐其间。
“暮水,我们去那边坐坐。”
说着谢锦便往那个方向踏入,昨夜秋雨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丝丝日光透过枝丫树叶照在镶嵌着鹅卵石的小路上。
小路弯弯绕绕不算宽敞,两侧种着谢锦不认识的花草树木。
红的蓝的粉的绽放一花海,馥郁花香被秋季的暖日一蒸,香气更加黏稠引人留步。
谢锦慢慢地走着,等快近亭子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顺着花香钻入了她的耳中。
那声音没了在她面前的魅惑低哑,反而冷得像冰山下的千年寒冰,只一听就能冷透肺腑。
“让开。”
她听见自己的那位侧夫如此说着。
而另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也响起,“怎么?真以为自己赘给了大荆的王姬就能翻身做主子了?”
“你跪在我面前当狗爬的模样,本居次还记得呢,现下见了我,是腰杆也直了,腿也硬了,不会跪下回话了?”
这些话说的着实难听,谢锦下意识想上前,但转念一想,怕伽罗夜不愿自己见到他这被人嘲讽的狼狈模样,又生生停下了脚步。
先等等吧,等真的需要她出场的时候再说吧。
谢锦没有听见伽罗的声音,反而是伽罗夜身边的一个名唤绿瓦的小厮开口说了话,“你何必说这样的刻薄话,同是那释国来的,总要给些体面才是。”
他这句话连朝鲁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朝鲁完全无视了他。
朝鲁身为居次,向来眼高于顶,怎会自降身份来与下人争执,但不用他使眼神,朝鲁身后的人上前一步对着绿瓦打了一耳光。
绿瓦顿时泪光盈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伽罗阻止。
伽罗夜眼神淡漠地望着朝鲁,嗓音平稳,透着丝丝凉意,“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里不是那释,别闹出事来。”
听到这话,朝鲁怒气不减反而更盛,“你算什么东西,现在还敢训起我来了,别忘了,就算来到大荆,我进的也是太子府。”
“你那天被剩下来的狼狈模样我可还是记着的,她们宁愿去选那些小国的人都不愿选你,我要是你根本就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早早抹了脖子去侍奉蛇神!”
那鲁说了一堆,而伽罗夜却并没有多少怒气,他向来习惯了被那鲁如此对待。
只是他不愿再与人纠缠,他还得去寻谢锦。
伽罗夜垂下眼眸,声音低了下去,“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妻主还在等着我,望您放过我。”
他这话一出,朝鲁的眼中划过一丝嫉妒,他可听说了这贱人进了王府后非常得妻主宠爱。
可他呢?
他刚入府,太子对他虽然算不上冷淡,但也绝对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太子府上美人众多,他的便更加分不到太子的几分宠爱。
而这个他以前一直鄙夷唾弃的人居然能让他的妻主陪他来这儿见阿姐!
想到这里,朝鲁内心恨意滋生蔓延,逐渐布满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可到底这人到底已经不是在那释国时的下贱人了,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气不过就让人打他一顿出气。
但是……
他有的是法子磨他。
朝鲁睇了伽罗夜一眼,在庭中的石凳上慢慢坐下,翘起指尖欣赏着,“想要我放你离开也成。”
“方才,你走过让路上的灰沾到了本居次的鞋面上,算起来我也是你的阿兄,自然也不要你赔,但是……”
伽罗夜看着他,不觉得对方接下来会说好话。
果然,朝鲁吹了吹指甲,缓缓开口:“但我要你亲手拂去我鞋上的灰,”他放下手,斜眼瞧着伽罗夜,特意强调,“像以前那样,跪下来。”
“可听清楚了?”
伽罗夜冷着一张俊脸,垂眸看向那双根本没有粘上一丝灰尘的鞋。
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朝鲁不急不慢地等着,他不担心伽罗夜不允,他这弟弟向来是个软骨头。
只是今日他等的时间有些长,就在他忍不住出声催促时,却听见了一道温润的女声。
“伽罗,怎得还未来寻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