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停顿了一会,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似是在稳定情绪,然后接着说道: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去给人送娘浆洗的衣服回来时,发现娘和小妹都不见了。等到第三天傍晚娘和小妹才回来,我问娘她们去了哪里,娘却不让我问。
直到去年娘因常年操劳一病不起,弥留之际才说出当年之事。
娘说那是她这辈子的心病,当时有人抓了她和小妹,以此威胁大姐指认颜贵妃,否则就要杀了她们。
娘被放回来时就知道,定是大姐已经指认了颜贵妃。自那日后娘终日寝食难安,临死前一再叮嘱我,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将此事讲出来。”
刘冬说完,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一样,突然放松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冷宵见父皇表情凝重,知道他定是对颜贵妃被冤枉一事愧疚。
“父皇还有一个嬷嬷候在外面。”
“传。”南宫帝沉声道。
很快,进来一个老嬷嬷,花白的头发,走路颤颤巍巍的。
“老奴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老嬷嬷虽然走路不是很利索,但她这见天子所行的跪拜礼却相当标准,一看就受过专业的训练。
“花嬷嬷,把你知道的都当着父皇的面讲出来吧。”冷宵轻声道。
“是。”老嬷嬷又跪着朝冷宵行了一礼。
“陛下,老奴名唤花满枝,曾在坤宁宫做洒扫的活计。大概是十多年前,一日午后老奴突然腹泻,便在恭房待的时间久了一些,谁料听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春桃正在吩咐另外的人去诟陷颜贵妃。”
“你人在恭房,隔着门如何凭声音就能确定当时外面的人是皇后身边的春桃?”冷宵问。
“回钥王,老奴在乾清宫做的是最粗的活,我们这些做粗活的出恭只能到宫殿最后面的简易恭房,那恭房是用木板钉起来的,木板之间都是有缝隙的,那缝隙虽然不大,但却能让里面的人看清外面的情况。”花嬷嬷回道。
“当时她们距离恭房多远?”冷宵又问。
“回钥王,就四五步的样子。”
“外面的人没发现恭房内有人吗?”
“没有,因为春桃曾碰到我刚从恭房离开,但因老奴腹痛离开后又迅速折返,她只看到老奴离开并未发现老奴回去,所以她以为恭房没人。”
“那春桃交代要去诬陷颜贵妃之人又是谁?”冷宵问。
“是颜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刘春。”
“你确定看到的是她两人?”
“老奴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且距离那样近。她们匆匆说完就离开了,老奴吓得一直躲在恭房不敢出去,怕被她们发现听到她们的密谋被灭口。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次日老奴就以身子不适为由请辞出了宫。”
“掌事的那么轻易就放你离开?”
“回钥王,老奴去请辞时本就腹泻了一日,当时有气无力,掌事见我确实干不动活便放老奴离开了。”
南宫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自己的皇后和嫔妃联手把颜贵妃送进了冷宫,难怪颜贵妃离去时用那样幽怨的眼神盯着自己,她肯定恨自己当时不能为她申冤。
南宫帝无力的摆摆手,示意冷宵带着证人先退下。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他原以为颜贵妃不可能完全清白,但自己需要她的眼泪来解毒,所以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个台阶让她从冷宫出来。
可南宫帝万没料到,结果竟是如此,颜贵妃完全是被冤枉的,她一心对待自己,也一直仰仗着自己,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未能成为她的仰仗。
南宫帝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自己当时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怎么可能对那些一边倒的证词毫无怀疑?事后自己也多次想重查此案,可又觉得天子一诺,怎可出尔反尔,终归是碍于面子,任颜贵妃在冷宫一待就是十多年!
人往往这样,对别人犯过的错常耿耿于怀,而对自己犯过的错却常视而不见,有时为了不让他人看见自己的错,还会百般掩饰。
南宫帝也是人,让他面对自己曾轻信他人之错,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然而皇帝毕竟是皇帝,一旦他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就能当机立断的做出决定。
他决定,亲自去冷宫接颜贵妃出来。
南宫帝先命人把距离乾清宫最近的紫华宫收拾出来,他决定让颜贵妃出来后就住离自己最近的宫殿里。
是夜,南宫帝换上了便装,由何公公陪着去了冷宫。
何公公本以为陛下在冷宫待一会便会离开,谁料陛下在冷宫足足待了一夜,卯时才离开。
南宫帝从冷宫出来第一句话就是:“把颜贵妃接到紫华宫,朕晚上去陪他。把熹妃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就让她住颜贵妃住的这里,没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否则以同罪论处。”
“是。”何公公小心回道。
何公公是南宫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他是知道陛下对颜贵妃的感情的,颜贵妃刚进冷宫那两年,陛下下了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御书房,比从前更醉心国事。
何公公看得出来,陛下是用那样的方式来麻痹失去颜贵妃的痛。
如今可好了,颜贵妃终于沉冤得雪,可以离开冷宫了。那可是十年啊,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年?冷宫里的十年能把一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何公公再清楚不过了,所以,破镜真的能重圆吗?何公公不禁为陛下捏了把汗。
清晨,在去朝堂的路上,南宫帝问何公公钥王妃中毒之事可查出结果。
何公公一五一十的禀报,此事居然是太子所为,人证物证俱全。
南宫帝听后只觉胸中沉闷难耐。
何公公见陛下没说如何发落,定然是还未想好。他也便不再提此事。
太子之事关乎国本,加之北境战事将起,许将军可是太子的亲外公,此时处置太子好像也不太妥当。
若问这世上谁最理解南宫帝,眼下定是非何公公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