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焚心炉
清玉在破晓时分惊醒，指尖还残留着狐毛的触感。枕边已经空了，只留下一个微微下陷的痕迹和几根雪白的毛发。她猛地坐起，道袍领口滑落，露出颈侧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红点——像是被什么尖锐物轻轻刺破的痕迹。
\"白漓！\"清玉厉声喝道。
耳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年端着漆盘走进来，灰色道袍穿得整整齐齐，连领口的系带都一丝不苟地系好。漆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茶，散发出苦涩的清香。
\"主人醒了？\"白漓笑得眉眼弯弯，将漆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我煮了醒神茶，用的是丹房里的黄精和茯苓。\"
清玉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白漓不躲不闪，任由她探查自己的脉象。血契的联系比昨夜更加清晰，她能感觉到白漓体内流动的妖力——平稳而深沉，像是一条暗流涌动的大河。
\"你昨夜...\"清玉刚开口，观内的晨钟突然敲响，急促的节奏明显是召集首座弟子的信号。
白漓的耳朵动了动——虽然是人形，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种族。清玉松开他的手腕，迅速整理好道袍。她没注意到白漓的目光在她颈侧的红点上停留了一瞬，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待在房里。\"清玉拿起拂尘，\"任何人来都不许开门。\"
白漓乖巧地点头，却在清玉转身时突然开口：\"主人，您的心跳很快。\"
清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白漓的视线像实质般落在她背上，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度。
\"妖言惑众。\"她冷冷地抛下一句，推门而出。
白漓站在原地，直到清玉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铁锈味——昨夜他差点就咬下去了，就差那么一点。
\"可惜。\"白漓轻声自语，指尖抚过漆盘边缘，\"还不是时候。\"
他端起那碗清玉一口未动的药茶，随手泼在窗外的草丛里。液体接触植物的瞬间，几株野花立刻枯萎发黑。白漓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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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玉赶到三清殿时，几位长老已经端坐在蒲团上。为首的玄霄长老面色阴沉，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竹简。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弟子清玉，拜见诸位长老。\"清玉行了一礼，拂尘搭在臂弯处。
玄霄长老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盯着清玉看了半晌：\"听说你收了一只狐妖做仆从？\"
清玉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回长老，是为追查狐族秘宝下落。那狐妖知道些线索，弟子便用血契暂时约束他。\"
\"血契？\"坐在右侧的玄灵长老突然开口，声音尖利，\"那可是禁术！清玉，你身为掌门首徒，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清玉垂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弟子知错。但狐族近日活动频繁，恐对道门不利。弟子愿以自身修为担保，定能从这狐妖口中问出有用情报。\"
玄霄长老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竹简扔到清玉面前：\"你看看这个。\"
竹简落地后自动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砂符文。清玉只看了一眼就僵在原地——那是二十年前道门与狐族大战的记录，其中一页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上面赫然写着\"狐丹\"二字。
\"据可靠消息，当年狐族圣女的狐丹并未被毁。\"玄霄长老缓缓道，\"而是被藏在了青云观某处。\"
清玉的指尖微微发抖，她强自镇定地卷起竹简：\"长老的意思是...\"
\"你那狐妖仆从，很可能就是冲着狐丹来的。\"玄霄站起身，道袍上的八卦图案无风自动，\"带我们去看看他。\"
清玉心头警铃大作。她太了解这些长老了，若让他们见到白漓，必定会直接搜魂夺魄，哪管什么血契不血契。
\"弟子遵命。\"清玉低头掩饰眼中的波动，\"只是那狐妖今早突发癔症，弟子将他暂时封在炼丹房的焚心炉中镇压。不如容弟子先去查看情况，再...\"
\"不必了。\"玄霄长老一挥袖，\"我们直接去炼丹房。\"
清玉暗咬银牙，只得在前引路。她悄悄通过血契感应白漓的状态——出乎意料，少年似乎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期待的情绪。这种反常让清玉更加不安，她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希望能抢先一步警告白漓。
可惜天不遂人愿。清玉刚踏进丹房所在的院落，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她顾不得礼仪，一个箭步冲进丹房，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白漓被三名持剑弟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的剑尖已经抵在他咽喉处。少年跪坐在地上，衣领被扯开，露出心口的血契纹路。最糟糕的是，焚心炉的炉门大开，里面炼制到一半的情蛊撒了一地，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清玉师侄，解释一下？\"玄霄长老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何你的'囚犯'能随意进出丹房？又为何焚心炉里炼的是情蛊而非丹药？\"
清玉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早该想到的，长老们既然起了疑心，怎么可能只派一队人马？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
\"回长老，情蛊是为套取情报所用。\"清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至于他为何在此...\"她看向白漓，少年金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是我带他来的。\"清玉听见自己说，\"血契需要每日用丹火巩固，否则容易反噬。\"
玄霄长老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抓向白漓的天灵盖：\"那就让老夫看看，这狐妖脑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清玉来不及思考，拂尘银丝暴涨，缠住玄霄长老的手腕：\"长老不可！强行搜魂会触发血契反噬！\"
\"放肆！\"玄灵长老厉喝一声，袖中飞出一道金光，直取清玉面门。
清玉侧身避过，却不料玄霄长老趁机一掌拍向白漓心口。千钧一发之际，白漓突然纵身一跃，竟主动跳进了焚心炉中！
\"既然诸位道长想看真相...\"炉中传来白漓闷闷的声音，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不如一起尝尝三昧真火的滋味？\"
清玉脸色大变。焚心炉中的三昧真火连金丹修士都难以承受，何况一只被血契束缚的狐妖？她不顾一切地扑向炉门，却见炉内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不好！\"玄霄长老疾退数步，\"快封住炉门！\"
但已经晚了。焚心炉剧烈震动起来，炉身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又接连熄灭。清玉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炉内传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拽进了炉中！
\"清玉真人！\"弟子们的惊呼声在炉门关闭的瞬间被隔绝在外。
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
清玉跌入一个炽热的怀抱，白漓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她的腰。炉内温度高得吓人，她的道袍边缘已经开始焦卷。
\"你疯了吗？\"清玉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三昧真火会把你烧得魂飞魄散！\"
白漓没有回答。在绝对的黑暗中，清玉只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耳畔，还有胸膛处传来的剧烈心跳。奇怪的是，尽管周围热浪滚滚，白漓的皮肤却异常凉爽，像是上好的玉石。
\"主人看错了。\"白漓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清玉从未听过的肃穆，\"这不是三昧真火。\"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炉内突然亮起一点金光。那光芒来自白漓心口的血契纹路，原本红金交织的图案此刻完全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如同一朵盛放的火焰莲华。
清玉倒吸一口凉气——这绝不是普通狐妖能有的印记！
光芒越来越盛，渐渐照亮了整个炉内空间。清玉这才发现，所谓的\"焚心炉\"内部竟然是一个球形的空洞，四壁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有些甚至比道门的历史还要悠久。最引人注目的是顶部的一幅壁画：九尾狐环绕着一名道姑，两者额头相抵，似乎在传递什么。
\"这是...\"
\"狐族圣火传承图。\"白漓轻声道，手指抚上清玉的颈侧，正好按住那个微小的红点，\"主人，你终于来到该来的地方了。\"
清玉刚要质问，炉壁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她的识海。清玉痛苦地蜷缩起来，却在下一秒被拉入一个陌生的记忆片段——
漫天飞雪中，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怀抱婴儿，踉跄地奔跑在山路上。她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喊杀声。女子突然停下，将婴儿塞进一个树洞，又取下颈间的玉坠挂在婴儿襁褓上。
\"活下去...\"女子吻了吻婴儿的额头，转身朝追兵方向奔去。转身的瞬间，清玉看清了她的脸——那分明是二十年后的自己！
画面突然切换。这次是在一个幽暗的洞穴里，年幼的白漓被铁链锁在石壁上，一名道士手持滴血的匕首步步逼近...
\"不！\"清玉和白漓同时喊出声来，两人的神识在剧痛中不可思议地交融在一起。清玉感觉到白漓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孤独的童年、对姑姑的思念、潜入道观的计划...还有那个惊人的真相——
狐族圣女没有死，她的狐丹就藏在...
\"清玉！\"白漓突然厉喝一声，将她的神识强行拉回现实，\"别被它吞噬！\"
清玉这才惊觉，炉内的金光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无数细小的火焰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两人的四肢。最可怕的是，她竟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种诡异的舒适感，仿佛回到了母体一般温暖安心。
\"这是情火！\"白漓咬牙道，金色的眸子亮得吓人，\"它会吞噬人的理智，快闭眼！\"
清玉却无法移开视线。在白漓的瞳孔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身后那个若隐若现的狐形虚影。那是...九尾狐？
白漓突然捧住她的脸，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一股清凉的力量从接触点涌入，暂时隔绝了情火的侵蚀。
\"看着我，只看着我。\"白漓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别去想那些记忆，现在还太早...\"
清玉的视线模糊了。她感到白漓的唇擦过自己的眉心，然后是鼻尖，最后停在距离嘴唇只有寸许的地方。少年温热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某种清冽的草木香。
\"我们会出去的。\"白漓轻声道，一只手悄悄覆上清玉的后心，\"相信我，主人。\"
最后一个字刚落，白漓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炉内所有的火焰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他的心口。清玉惊骇地看着这一幕——白漓竟然在吸收情火！
随着火焰的消失，炉壁开始剧烈震动。白漓紧紧抱住清玉，将她护在身下。当最后一丝火焰也被吸收时，焚心炉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炉门被炸得四分五裂！
刺目的阳光照进来时，清玉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无法回神。她躺在白漓怀里，少年雪白的长发披散开来，与她的黑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真人！\"弟子们的惊呼声由远及近。
白漓迅速起身，顺手将清玉也拉起来。他的衣袍在爆炸中破损严重，露出大片胸膛。心口的金色莲印已经完全变了样，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
\"你...\"清玉刚要开口，突然发现白漓的瞳孔变成了完全的赤金色，里面跳动着细小的火苗。
白漓眨了眨眼，那异象立刻消失了。他变回那个乖巧的狐妖仆从，甚至体贴地为清玉拍去道袍上的灰尘。
\"主人没事吧？\"他轻声问，手指在清玉腕间停留了一瞬，确认她没有受伤。
清玉复杂地看着他。经过刚才的神魂交融，她已经知道白漓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些记忆碎片、他能吸收情火的能力、还有那个关于狐丹的惊人秘密...
\"清玉师侄！\"玄霄长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老道士站在院门口，脸色阴晴不定，\"这是怎么回事？\"
清玉深吸一口气，正要回答，白漓却突然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回禀长老，是小妖不慎触动了炉内机关，连累主人陷入险境。请长老责罚。\"
玄霄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一片狼藉的丹房。焚心炉已经彻底毁了，炉壁上的符文全部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罢了。\"玄霄最终摆摆手，\"清玉，三日内交一份详述上来。至于这狐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漓一眼，\"看好他。\"
待长老们离去，清玉才松了口气。她转向白漓，却发现少年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那里有一簇微小的金色火苗时隐时现。
\"白漓。\"清玉压低声音，\"我们得谈谈。\"
白漓抬头，露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容：\"主人想谈什么？\"他眨眨眼，\"是谈那些记忆，还是谈...\"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火焰的痕迹，\"我能吸收三昧真火的原因？\"
清玉的心跳漏了一拍。在炉中神魂交融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了——白漓记忆中的狐族圣女，那个与她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手中捧着一枚发光的丹丸。
而那枚狐丹，现在就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