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长衫,倒坐毛驴背上,执书读卷,颠颠晃晃中,任由毛驴缓步向前踏行。
世人见她如此做派,皆好奇的驻足观望。
窃窃私语议论之声,渐渐汇聚起来。
“这人是谁啊?怎么倒着骑驴?”
“看打扮像个书生,是进京来考试的士子吧?”
“最近进京的读书人越来越多,只是没他这么怪的?怎么倒骑驴,不怕驴惊了跑了?”
“没看驴前面有个小厮牵着呢吗?有钱家的少爷,附庸风雅,故弄玄虚呗。”
“老李头,你会的两个成语都用这儿了是吧?人家就不能真是有学问的大才子?”
“不管他是不是大才子,他可真好看,他什么时候考?是来参加下半月的府试,还是参加八月会试的,老子要绑下捉婿,给俺二闺女当相公。”
“你一个卖卖香油的,捉什么婿,无论府试还是会试,都有那些当官的盯着呢,轮的到你?”
吵吵嚷嚷中,不知哪里传出一声高亢嘹亮的尖叫,刺破所有人心弦。
“哇,好俊的小郎君,小郎君许了人家没?没许的话,跟奴奴在一起好不好?奴奴给你烙糖饼吃。”
原来不知何时,毛驴走到一处青楼门前。
几名打扮妖艳的特殊工作者,依窗卖笑。
其中一人调笑着向毛驴上的孙嵋,抛来一块香艳的绣帕,绣帕飘飘摇摇正搭在她看的书卷上。
她捻起绣帕看了看,又仰头瞧了一眼楼上,顿时引来围观众人的叫好起哄声。
“咦,公子问你怎么吃啊?”有青皮好事之徒,替孙嵋挑逗青楼上。
青楼中女子,也不杵,故意娇俏卖弄地袅袅怯怯道:
“公子想怎么吃?奴奴都依公子啦。”
刻意拉长的小嗓音,勾的人三魂少了七魄,顿时引来更大的起哄叫好声。
不知是唐辰故意的还是有心的,在这么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竟停止不动了,毛驴站在原地啃着他手里的萝卜。
书是没法读下去了,若不是戴着人皮面具,孙嵋脸上定是潮红一片,即便如此,她依旧感觉到自己脸皮火辣辣的。
刚想板起脸斥责楼上的女子轻薄不自重,唐辰忽地走到她跟前,自怀中掏出一支毛笔,递上来。
在她发问前,但听他低声道:“选一首诗,写在绣帕上,我替你送进去。”
孙嵋本能地想拒绝,这等烟花柳巷之地,岂是正人君子所能来的地方,更不可能跟她们有所瓜葛。
可对上唐辰那严厉,不容拒绝的眼神,她顿时怂了,不情不愿地接过毛笔。
在她犹犹豫豫时,忽听唐辰的话又传了来:“能帮助我们扬名,别磨叽快写。”
不待她答应,突见唐辰冲着青楼上妖冶的女子,大声说道:
“我家公子,是文曲星下凡,在圣人像前发过誓,不考中状元,是不会踏入青楼的,不过我家公子说,姑娘盛情难却,不能负了美人恩,特写诗一首相赠,以全美人心意。”
“轰”的一下,青楼内外全都轰动了。
喧嚣吵嚷之声,几乎能将街巷两旁的青楼楚馆都掀翻了。
不为别的,只因士子为青楼女子写诗,本身就是抬身价的行为,如若此人再高中状元,那这个女子必将身价百倍。
而此人过青楼而不入,又当众放下必中状元的豪言壮语,势必将被当作一段佳话传的街头巷尾皆知。
“快写,想救你父亲,就快写,不然今儿连路都走不了。”
唐辰吼完,又低声威胁了一下迟迟没动笔的她。
在他这么一连串,先斩后奏,连削带打的小连招下,被赶鸭子上架的孙嵋,只能自己劝慰起自己,给自己找补起来。
对呀,如果斥责出去,最多落的一个道学先生的名号,但才子过青楼门而不入,留诗一首,以赠佳人,这等香艳佳话,话本上才有的戏码。
岂不正是才子风流?
于唐辰谋划为她扬名的事,如虎添翼。
另外除了考场上,恐怕只有在这青楼中聚集的读书人最多。
经此一事,不用过夜,她的名声,定会在士绅间传扬开来。
“他真的想在一日之间,让自己名动京师?才子真的可以这样打造出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带我装x带我飞?”
孙嵋这个大小姐那经历过现代绯闻炒作的洗礼,一时间心思百转,再看向唐辰时,眼眸中不由地生出一丝敬慕。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化腐朽为神奇,为不利的事,找到一个极佳的处理方式,还能借力打力,全了自己的目的。
这是怎样的人,才能生出如此一个堪比七窍玲珑的心思。
她在京城一年,四处求人,不仅没能为父亲申冤,还处处碰壁,险些连自己都搭进去。
可案件才到他手里没两天,父亲一案,一日三变。
这么操作下去,说不定真能让父亲,昭雪出狱。
对上唐辰那催促的眼神,她忙收敛心神,略一思忖,由他撑着绣帕的上边,她捏住一角,就在那块绣帕上,挥笔写就出一首小诗。
一口气写完,佯装十分潇洒的甩丢毛笔,哈哈大笑三声,轻拍驴臀,再度向前走去,摇摇晃晃中她继续读起手中书卷。
围观的人群被她这股洒脱劲头,唬的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开挡在前面的路,任由她倒骑驴离去。
翻转绣帕,唐辰看到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出一首七言律诗:
我本无心逐水流,奈何流水绕指柔。
世间万物皆过客,唯有此情难自休。
日影西斜映窗纱,却忧蹉跎负春秋。
莫教年少空自许,愿君珍重勿相留。
“自己写的?没用我给的,小妮子有点东西啊。”
唐辰眨了眨眼睛,以他的诗词造诣,根本看不出这首诗的好坏,更不懂格律是否正确,不过见到孙嵋能自己写诗,心下安定了不少。
一个懂诗的人,是知道在什么场合用什么诗的,这一点比他一个卖二手房的强。
更何况给青楼女子写诗,在他的认知里,这是在给女子抬身价,属于驴粪球外面贴金箔的面子工程。
各方皆大欢喜的好事。
他没有片刻耽误,当即双手高举展开,大声道:
“我家公子,留诗一首,赠楼上佳人,请楼内来人自取。”
话音刚落,楼上便传出一个姑娘大叫声:
“我的,那手帕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要跟我抢。”
“胡说八道,明明是我的。”紧接着第二声音抢出。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刹那间这座名唤‘醉月楼’的青楼,如炸了锅般,尖叫声此起彼伏,仿佛万兽出笼般群啸惊林。
若不是还有事,唐辰真想留下来看看,这么多莺莺燕燕共抢一首诗的壮观场面。
可惜,现在造神计划刚刚开始,到天黑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能等以后无事了,再来体会玉笛休三弄的神奇。
见到有女子向他冲来,吓的他将绣帕向空中高高一抛,转身就跑。
那模样仿佛背后有恶虎扑食般凶险。
见他狼狈地跑过来,差点都惊了驴。
倒坐在上的孙嵋,忍不住趁机调笑起来:“有那么可怕吗?不就是一群女人吗?”
“不信,你去试试。”唐辰急喘着粗气,边掏出一根萝卜安抚着驴,边怼道。
“哼,看你还敢安不安排这样的事?”孙嵋才不会跟那些女人搅和在一起呢。
她是大家闺秀,若不是为了救父亲,她连面都不会出来抛的。
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调匀呼吸,唐辰重新牵起驴,仰起脸回道:
“这个是意外,不是我安排的,我也没想到这些姐妹们,见了你这么热情?
看来老李头给你做的这张二皮脸,还是太帅了些。”
“瞎用什么词,你才二皮脸!”孙嵋被他看的有些恼羞成怒,啐了一口,压抑住内心的小悸动,佯装镇定地道,“还安排了什么,提前给我说一下,别到时来不及反应,误了事。”
“嗯…就是伸张正义,嫉恶如仇…”唐辰刚想说出下一步计划。
忽听,川流如织的大街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喝斥:
“站住,别跑,东城所办案通通闪开。”
听到这句喝斥声,唐辰到嘴边的话,变成:“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孙嵋倒坐在驴上,并不清楚身后发生的事。
当她闻声扭头看去时,但见长街尽头,一阵人仰马翻,伴随着斥喝和尖叫声,一队虎扑劲装的汉子,追着一人向她这个方向冲来,来不及躲避的行人,被他们撞的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