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她想下驴躲避,却听唐辰用十分温和的声音,道:
“淡定,不用跑,迎上去,这是我安排的,你只要帮助东城所擒拿住逃犯,咱们就算在天子那里有了名号,方便后续东城所介入计划。”
孙嵋听到这话,虽然感觉有些扯淡,可知道这是演戏后,心思倒也淡定了许多,强制镇定着跳下驴来,壮着胆子拦在大街中央。
就在她刚站好,还没摆出满意的姿势时,忽见一道黑影,伴随着刺鼻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不等她想好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词,颈部立刻多了一柄锋利带血的钢刀,冰冷的刀刃贴在细腻的肌肤上,寒彻入骨。
“别动,乖乖配合,我不杀你。”一只大手扼住她的肩头,拉扯着她向大街旁的一个巷子里逃跑。
只是他的希望注定是落空的,不等他有所行动,大街两侧的屋脊上噌噌跳下,三五个虎扑劲装的汉子,手持钢刀,气势汹汹地把守住各个斜插巷口。
“叶琥,快快束手就擒,不就是刻假官印,至于动刀动枪的吗?我们就是带你回去调查,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
这么一会儿功夫,追过来的东城所禁军,已经团团将他围住,其中一个总旗模样的军官,手持钢刀,厉声喝问。
“哄骗谁呢,当爷爷是三岁小孩,谁不知道你们东城所是什么地方,那就是阎王去了都得掉层皮的阎罗殿。”
叶琥艰难地咽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结果没咽下去,又厌恶地啐了出来:
“老子不就刻了一枚假官印吗,至于派这么多人追老子,这四九城刻假官印的多了,除了皇帝老儿金銮殿上的玉玺没人刻,这三省六部那个官印市面上没有假的,怎么就追着老子不放?”
叶琥气愤不已,指着那名总旗喝问道:
“廖湘你也算半个行里人,你去打听打听,这四九城刻印的少说也得三四百口子,可有一个如我叶九这般守规矩的人,老子敢拍着胸脯说从未刻过一枚京官官印,你怎么放着那些刻京官官印的不抓,非得来抓我。”
他话说了一半,猛地想起自己还挟持着一个人,挥出去的刀,又猛地收了回来。
低眉瞧着,犹在滴血的刀尖,孙嵋心道:“这做的还挺逼真,比戏台上假家伙可真多了。”
同样的心思在唐辰心中泛起,他牵着驴躲在慌乱中人群中,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出即将进入高超的大戏,欣喜地道:
“我靠,道具,人物,情节都挺真的,李荣那小子行啊,是个当执行导演的料啊。”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动了一下,人群慌乱,正看的起劲的他也在意,指不定是谁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可他不去管,衣角却是被连番扯动。
诧异地扭头看去,却见不知那里跑出来的一个小男孩,拉着他的衣角,仰着脸道:
“大哥哥,有个军爷,让我给你送这张纸条。”
说着,双手奉上一张巴掌大的纸张,待他接过去后,便迅速跑开。
拿起来仔细看了眼纸张上的内容,便见上面清晰地写着几个墨笔小楷:
“我们在您对面,这不是我们安排的,下一步怎么办?”
唐辰抬眼,视线越过绑匪身后,迅速与躲在东城所其他番子里的李荣和钱大通二人对上了视线。
见到他俩一副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的心脏,没由来地咯噔一下,“卧槽,不是吧?”
他的脑袋僵硬地一点点扭回到前面,正与向这面望过来的孙嵋对上视线,她的眼中明显带着气定神闲的笑意。
仿佛在说:“行呀,唐旗牌,你安排的这场英雄反杀的话本戏,够逼真的啊。”
“逼真你个仙人板板啊!”
唐辰脸皮抽动一下,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脸回应一下。
可他也带着人皮面具,这面具看上去是可以以假乱真,可脸皮比后世硅胶做的厚一些,大的表情能勉强展示出来,但细微的表情无法表现,使得他的脸看上去显得十分淡定。
唐辰有想骂娘的冲动,他是想为孙嵋营造一个不畏艰险,心怀正义的才子人设,才安排了假追捕逃犯,反手擒拿的戏码。
谁曾想好巧不巧的会遇上真的。
这下该怎么办,他一时间也麻爪了。
毕竟孙嵋这个大小姐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人命关天啊,一个不慎将人家搭进去,这代价付出的着太大了。
主要是不划算啊!
这枚棋子是用来对付当朝宰辅的,折在这里,血亏啊!
“怎么办?”
“怎么办?”
“…”
唐辰面上智珠在握,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心里则已经急的抓耳挠腮,逼着自己大脑疯狂运转。
好死不死,这时候,廖湘沉声厉喝:
“叶琥,别说爷们没给过你机会,这里是京城,东城所在京城还没有抓不了的人,你手里抓着谁当挡箭牌都没用。”
叶琥哼了一声,“爷爷不是吓大的,这明显是个秀才公,有本事你连秀才公一起杀了。”
“冥顽不灵。”廖湘也不跟他废话,沉声向身边力士吩咐道:“来人呢,取弓弩来。”
情况万分危急,东城所的这些人显然没将一个书生的生死放在眼里,唐辰必须立刻想出解决方法,不然孙嵋很可能要先她爹而去。
关键是孙嵋还不知这一切都是真的,还在那儿淡定地跟绑匪聊天。
“这位兄台,你是想造反吗?”
“不想!”叶琥不知道挟持的这个是什么人?都刀斧加身了怎么还会这么淡定?还在跟他聊天。
“你犯得事,够杀头罪吗?”孙嵋又问。
她也不知道该说啥,主要是唐辰没给她话本词啊,没词的情况下,只能自由发挥。
不过既然要表现的大义凛然,那从法理道学方面入手,准没错。
“不够,你问这些做什么?现在是我绑了你,你要是不想死,就让他们让开一条道来。”
叶琥被她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见到廖湘那边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名力士架起了弓弩。
“别激动,就是闲聊一下,你看你又不想造反,犯的罪又不够杀头的,你这样闹所谓何来?
你是觉得东城所里人会因为我而心慈手软,不下了杀手吗?
别闹了大哥,我又不是皇亲国戚,更不认识他们,你觉得东城所的人可能不连我一起杀吗?
你这样闹下去,对于咱俩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一起死,你说对吧?”
孙嵋眼角余光看到唐辰向那个总旗靠了过去,低声耳语几句,便又消失在围观的人群中,心下顿时大定。
果然是演戏,既然演戏,那她还怕什么。
不待叶琥回她的话,立刻又拔高声量,大声道:
“当今圣天子在朝,四海咸平,壮士有何冤屈不能申?
何至于光天化日下,在此动刀动枪,在场都是成人还则罢了,可吓到那些孩童,岂不造孽?
壮士觉得东城所可能会冤枉你,那为何不去顺天府状告?顺天府不管,也可去刑部?
你如果觉得他们官官相护,还可去大理寺吗?
实在不行,内阁首辅徐时行徐大人的府门,在下也是认识到。
这些都不行,还有朝天阙上的登闻鼓,登闻鼓一响,圣天子亲临,壮士还有何事不可平?
奈何作贼,于当街行此凶险之事?”
好嘛,一通话,除了登闻鼓没敲外,将她曾经干过的事全说了一遍。
躲在人群中的唐辰,听得嘴角直抽抽。
不过这一段豪言壮语,倒时引得围观百姓,喝彩连连。
这比看话本戏可精彩多了,叫的声音最大的是刚刚得了赠诗的青楼姑娘。
“孙公子说的好,奴奴听了都想给你生孩子了。”
那小嗓喊出来,引得叫好起哄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如沸水蒸腾,整条大街顿时沸沸扬扬。
就在这时,露出真面目的李荣和钱大通穿着东城所劲装,押着一对七八岁儿女走了出来。
见到那对儿女,叶琥情绪立时激动起来,“平儿,静儿,你们抓我孩子,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冲我来。”
那对儿女像两只受惊的小鹿,哭喊着爹,令原本就吵嚷的大街变得更加混乱,犹如一锅煮沸的水。
此时人们才想起,这不是话本戏,而是破家拆屋如吃饭喝水般平常的东城所,在当街拿人,胆小者生怕被东城所的番子们看见,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之大吉。
廖湘面无表情地喝道:
“爷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你手中的兵器,跟爷们回去受审,爷们保证不伤害你的儿女,否则今天谁也走不出这条大街。”
叶琥还想叫嚣,忽听没耐心跟他周旋的廖总旗一声断喝:
“架弩!”
不等他有所反应,那弩声还未落下,嗖的一声,一道弩箭犹如闪电般,自一头灰色毛驴背后疾驰而出,带着凌厉的气势,直奔他的手臂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