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昂!昂!别闭眼睛!不要闭眼睛!”
一下了竹筏,子昂好似失去了全身的气力一般,原本咬着牙硬撑着的身子终于垮了下来,闷哼了一声然后倒在了浅滩上。
宋王偃勃然变色,上前将子昂抱了起来,一边飞快地往回跑,一边大声地叫嚷着,试图让子昂不要沉睡过去,不要闭上眼睛。
因为谁都不知道子昂这一闭上眼睛,一沉睡过去,会不会再睁开,再醒过来!
“大王……”子昂望着宋王偃那一张与自己颇为相似的面孔,伸出了手,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显然已经进入了呆滞的状态。
“昂儿,你别说话了!不要睡过去,千万不要睡过去。”宋王偃抱着子昂,罕见的一脸焦急的神色,在浅滩上奔跑着。
附近的残兵败将也从竹筏木筏上下来,死伤无数,他们也开始在各自的都尉的号令之下,集中起来清点人数。
这一战真的是太惨了,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几乎全军覆没了!
子昂眯着眼睛,语气虚弱地道:“大王……我,我能叫你一声父王吗?”
“嗯!”宋王偃重重地点着头。
这孩子显然是知道宋王偃是他的父亲的,不过父子没有相认,实在是顾虑颇多。子昂是宋王偃的私生子,在他还没有篡权夺位,还没有行冠礼的时候出生的,子昂的出身并不被大多数人所认同。
因为子昂身体里,有一半是北方戎狄人的血液!
而且,现在子恒已经当上了太子,作为储君的他,是长子又是嫡子,还有着出众的能力,他当储君显然是名正言顺的。
这个时候再突然冒出来一个宋王偃的长子,对于子恒的太子之位产生了一定的威胁不说,就是他的出身都不会被宋国的臣民所认同的。
当年秦国的秦献公在位的时候,欲立长子嬴虔为储君,可是最后却无疾而终了。为何?因为嬴虔的体内流着一半西戎人的血液!
不太讲究礼仪的秦国尚且如此,更不必说自诩为礼仪之邦的大宋国了。
这个时代不仅讲究家世,讲究能力,还讲究体内的骨血。
不是贵族的话,想要在这个战国乱世里出头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难!
“父王……”
看着子昂安静了下来,还有生气,宋王偃焦灼地抱着他,大踏步闯入了宋军所在的营寨那里。沿途的宋军将士看见宋王偃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都不敢挡路,纷纷避开。
宋王偃高呼道:“大夫!快找最好的大夫过来!”
此番南征越国,宋国的大军是携带了许多医者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宋王偃焦急地等待着,一个医者不能诊治,再来一个,不行,再来!
等到最后一个医者也摇摇头的时候,宋王偃的心里一沉。
“大王,请恕草民无能。子昂将军身中毒箭,剧毒已经浸入了骨髓,无力回天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医者,宋王偃眯着眼睛,眼中折射出了一种森冷的光,喝道:“庸医!你们这帮庸医!寡人要你们有何用!?来人啊!把他们给寡人拉下去砍了!”
“大王饶命!”
“饶命啊!大王!”
医者们哭嚎着被一队士卒拖了下去,出到营帐,迎面而来的便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军师祭酒张烈,还有一个则是须发皆白,红光满面,看上去十分精神的小老头。
“且慢。”张烈阻止了那一队士卒手里的动作。
张烈带着小老头到营帐里,向着余怒未消的宋王偃垂手道:“大王,请你饶恕这些大夫,他们只是一般的医者,留着他们还能起死回生,挽救更多的受伤的将士。子昂将军身中毒箭,其剧毒不是一般的大夫可以医治的,所以臣带来了当世名医扁鹊,应该可以挽救子昂的生命!”
扁鹊?终于找到了!宋王偃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老头,微微颔首。
扁鹊是战国时着名医学家,居中国古代五大医学家之首。
扁鹊在青年时曾替贵族管理客馆,结拜了名医长桑君,得其真传,尽传其医术禁方,擅长各科,开始行医生涯。有丰富的医疗实践经验,反对巫术治病。
扁鹊天资聪颖,善于汲取前代、民间经验,逐步掌握了多种治疗方法,后来医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随之巡诊列国。
扁鹊遍游各地行医,擅长各科,通过望色、听声,即能知病之所在。并带领弟子到各地行医,因其医术高明,被当时广大老百姓尊称神医,并且借用上古神话中黄帝的神医“扁鹊”的名号来称呼他。
后扁鹊为秦武王治病,遭太医李醯嫉妒,派人把他杀死。
不过宋王偃现在可不关心这个,他只知道扁鹊是一个医术高明的人,悬壶济世。现在应该可以救治子昂。
“卢医(扁鹊号),你快快把脉,好救治寡人的王儿吧。”宋王偃一脸急切地道。
扁鹊即秦越人点了点头,说道:“大王,在诊断之前草民有一个请求,希望大王你能答应。”
宋王偃瞪着眼睛道:“不要说是一个请求了,就是一百个请求只要寡人办得到都能答应你!只要你能救回寡人的王儿,寡人予你上大夫的勋爵,赏赐五千金,豪宅良田任尔取之!”
秦越人躬身道:“草民不要什么勋爵,不要什么赏赐,但求大王你能放过营帐外面正引颈待戮的医者。医者父母心,即使外面的那些大夫医术不怎样,却也有救死扶伤的本事,大王你饶恕他们,那是利人利己的事情啊!”
宋王偃愣了一下,最后摆了摆手道:“卢医你先去诊治。等你有办法救治寡人的王儿,寡人自然会放了那几个庸医的。”
“诺。”
秦越人人老成精,也知道不能太逼迫于宋王偃,强人所难。毕竟刚刚宋王偃还要气势汹汹地要杀了这帮子医者泄愤,转头就换了脸色,这不是在自己打脸吗?
等到秦越人诊脉了一会儿,宋王偃看着他紧紧地皱着的眉头,不由得心下一紧,颇为焦急地问道:“如何?卢医,可有办法救治?”
秦越人叹了口气道:“越人的毒箭是乌头之毒。此毒箭已入骨三分,扩散到了骨头上,子昂将军手臂上的一些肉已经溃烂了,要不得了!大王,草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医治子昂将军,就是不知道大王你愿不愿意让我下刀了。”
“什么办法?”
只要能救治好子昂,宋王偃都不在乎用的什么法子。
秦越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当为刮骨疗毒之法。割掉子昂将军手臂上已经溃烂的血肉,拿匕首刮去染毒的骨头,如此才能行救治,慢慢地调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给别人的身上戳几个窟窿还开刀割肉,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西医才会这么干,中医的话一般都是望闻问切,然后对症下药。
宋王偃是子昂的生父的事情,秦越人在途中已经听张烈说过了,所以怠慢不得,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以宋王偃的脾性,他秦越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好吧,救不活子昂,秦越人依旧是死路一条。
“你要动手术?”
“手术?”
“就是开刀。”
宋王偃的灵魂是从后世来的,自然不排斥西医的一些东西。
哦不,应该是中医的一种吧,毕竟中国人的老祖宗其实很早就研制出了有麻醉的作用,类似于麻药的麻沸散,至于动手术,在三国的时候神医华佗早就付诸实践了!
麻沸散是华佗研制出来的,给关二爷刮骨疗毒也还是华佗干的,咳咳,最后要不是华佗自己作死,想给曹操的脑袋上开个洞好医治他的头风病的话,可能不会这么惨死了。
秦越人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大王,草民对于开刀之法亦不甚了解,还是第一次。”
“啊,第一次?”
那子昂不成了小白鼠了吗?宋王偃闻言,神情有些冷漠,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寡人准了。”
当秦越人走过去准备给子昂开刀的时候,宋王偃的心都揪了起来。
“将军,请咬着。”秦越人递过去一块裹着棉布的木棒,让子昂咬着。
子昂倒是没有逞能,他虽然是关云长那样的硬汉,铁打的汉子,可是还没有牛掰到可以无视疼痛的地步。后世的关公刮骨疗毒,真的云淡风轻地一边跟人家下棋,一边被华佗刮着骨头,完了还若无其事的样子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回事出自《三国演义》,可能是罗大大的一种写作的艺术手法。关羽义薄云天,成为了“忠义”的代表人物,世人对其盛赞不已,所以再怎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大多不足为奇了。
秦越人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一侧的牛油火烛上烤了一下,算是高温消毒了。
随即,子昂被秦越人拿匕首割开了溃烂的血肉,每割一下,子昂都要紧紧的抓着床榻上的棉被,青筋直跳,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因为他的嘴巴咬着木棒,所以“咔咔”作响,闷哼的声音也从他的嘴里响了出来。
看到子昂这个样子,宋王偃的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出声道:“等等。”
秦越人疑惑地看了过来。
宋王偃说道:“卢医,你就没有麻醉药吗?就是麻沸散?”
秦越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张烈看着宋王偃这么揪心的样子,又打搅了人家救治子昂,不由得拉了拉宋王偃的衣角,示意他走出去。
宋王偃叹了口气,跟着张烈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