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鹖冠子,汝有何对策?”宋王偃相信,鹖冠子能看出宋军现有的弊端,则必然有应对之策。
众所周知,宋军将士的待遇,一向是天下最为优渥的。尤其是宋国的最强之军,虎贲军,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粮饷住宿,还有各种各样的补贴,都是羡煞旁人,许多人是挤破脑袋都要进的虎贲军!
但虎贲军乃是职业化的军队,不似一般的军队那样临时征召起来的。一个王牌,一个杂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宋国还一改以往之旧制,不必各将士自带衣甲粮秣,所以的武器装备,粮草军需都是国家发放的。
这样一来,即使是财大气粗的宋国,都倍感吃力。军费开支一直都在困扰着宋国的财政!
“大王应该精兵简政,强化我大宋之军,分战兵、辅兵和民兵,战兵为精锐,职业军人,不必耕作;辅兵为正规军,驻守各地,戍卫边关;民兵为临时征召之兵,平日里负责耕作,半年集训一次,战事吃紧之时才可征召。”
“善!”
“此外,大王还应该改革对有功将士的封赏,除了耕地之外,荒芜的土地亦可封赏,使之开荒、耕作。”
“善!”
“至于重于罚。大王,臣以为应该废除连坐之法,邻里犯法,何以连坐?不加检举,只需罚钱,连坐实在太过残酷。”
闻言,宋王偃迟疑了一下,说道:“不重刑罚何以正国法?鹖冠子,汝要清楚,当今之世,已非上古之纯朴之世,乃为浊世!祸及妻儿不可否?”
“可以。然则大王,宋法当中,还是有一些刑罚过于严苛了。请大王给臣一些时日,臣一定找出其中的不当之处,加以修改,随后呈报大王!”
“好!”
宋王偃又垂询道:“鹖冠子,不知这人心不齐又是如何一个说法?”
“宋国现在人心不齐,这是必然的。虽然大王一直在施加自己的影响力,给予恩惠于国人,然则国人之中,原先是楚人、齐人、魏人等非老宋人者甚众,宋地之民有七百多万,但是老宋人只有不到二百万!这样的比例,宋国能支持这么久而不倒,未生内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王偃听到这话,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寡人正有此顾虑。鹖冠子,我宋国扩张之势过快,短短二十年之间,疆域便扩大了将近五倍!许多黔首的心目中其实并不是很认同我们宋国的。”
“寡人给予他们诸多的恩惠亦是拉拢的一种方式。”
“大王做的没错。”鹖冠子颔首道,“但是大王可知道,斗米恩,升米仇!今宋国疆域方圆数千里,奋击百万,战车万乘,土地肥沃,国富民强。但这些都只是表象,一旦宋国遭遇了敌国的入侵,又抵挡不住的时候,宋国何以如获水之战时候一般,共御外敌?”
“大王要做的,首在人心!”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王偃当即作揖道:“请赐教!”
“现在宋国的影响力还不够,不足以使人心完全归附。大王的恩典已经给到了极致,故而大王你要做的,不是继续施恩于黎庶,而是增强自己的影响力,神化自己。”
“神化?”
“对。迷信的力量是强大的!大王得到了阴阳家的鼎力支持,即巫教的鼎力支持,何不利用巫教,神化自己?据我所知,巫教之人的辩才极佳,又喜欢游历,足迹遍布天下。由这些人宣扬大王的天命所归,名正言顺,是十分合适的。”
“除此之外,臣以为,大王还应该加强小学、中学和大学的思想教育工作。从小做起,让国人都上下一心,忠君爱国!这样一来,臣想,不必似他国一般,需要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或许一代人二三十年的工夫,宋国就能使民心归附,众志成城了!”
“甚好!”宋王偃称赞了一声道。
“这第三点,君主集权不足。大王呀,汝放权于臣下,的确有上古贤君之风,然当世之世,非上古之世,当世之人,非上古之人!”
鹖冠子叹了口气道:“宋国的三公九卿制度很不错,但是大王,这制度再好,也要运用得好方可。大王不喜处理政务,这一点臣下理解,但是许多事情作为君主的大王你,都不能了然于胸,南方的楚国劫掠地方,大王犹不知,这说明了什么?其中必有猫腻!”
“寡人知道了。”宋王偃回道。
“还有第四点,军队效率低下。此低下非彼之低下!大王,宋国坐拥万里直道,交通便利,道路四通八达,一地发生战乱,可从淇水、获水和符离三大营调兵遣将,旦夕可至。但臣之所谓效率低下,是为部众也。”
鹖冠子侃侃而谈地道:“大王重视兵权,这一点甚好。然则大王将兵权集于一身,时常调任诸将,不使其在一军一地中待够三年,这样一来,极容易产生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情况,一旦大战爆发,兵员可以迅速补充,但是军令却很难通达无阻。不知道这一点大王想过没有?”
“寡人曾深思熟虑过。”宋王偃颔首道,“但是鹖冠子,乱世草头王,古往今来,虽然没有军队叛乱的例子,但是寡人麾下的俱是悍将,俱是百战不殆之常胜将军,他们在军中的地位极高,几乎不可动摇,这样一来众军士只知主将而不知寡人。似当年的商丘之变,寡人假死,诸军皆有异心,如之奈何?”
“大王,现在不是考虑将领们是否别有用心的时候。大敌当前,攘外必先安内是错误的!只有保持住军队的战斗力,国家才能百战百胜,长治久安!”
“汝有何见解?”
“将领们对大王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至少在大王你还在世之时,他们绝不敢有异心。既如此,大王又何不能如放权于大臣一般,放权给诸将呢?诸将之治军者,如长父治家,因此只有治军之人才能更好地领军打仗,百战不殆。”
鹖冠子道:“臣建议大王将全国之兵马分为诸军,由各位将领统率,五年一任,可连任一次,若遇战事,亦可从容应对,便利调度。”
“善!”
鹖冠子又道:“至于最后一个察举制之弊端,想必大王早已心知肚明了吧?当年大王在举国上下施行察举制,使大臣和各地的官吏举孝廉,为国举荐人才,其目的乃是为了填补各地官吏和要员的空白。但是现在大可不必!”
“大王,经过国家这么多年的栽培,国内已经涌现出了不少的贤才,碍于察举制,他们只能作为他人的门客,得到举荐方可入仕。这样一来,朝堂上,还有各地方都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任人唯亲的情况。”
“而任人唯亲者,其为官吏皆不为民请命,不为民谋福利,反而鱼肉百姓的却大有人在!为官者,怎可有才而无德乎?”
闻言,宋王偃不由得蹙眉道:“鹖冠子,汝是说我宋国各地方还存在许多官吏徇私舞弊的情况?”
“宋国的这种情况算是极少的,政治腐败,在他国是屡见不鲜的。但是目前来说,宋国的这种情况尤为严重!还请大王慎重。”
“寡人知晓。”
宋王偃与鹖冠子是相谈甚欢,这不知不觉中,便谈论了三个时辰。宋王偃收获匪浅,直觉得鹖冠子便是如当年的李敖一般,是自己的良师益友!
公元前309年,宋王偃拜鹖冠子为亚相,主持新法的改革。同时,一场针对南方楚国的战事,正在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