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询听的气愤不已,说:“取回亲人尸首还要给钱?”
景云初道:“是的,衙役们说不给钱就把尸首扔到乱葬岗里,让野狗啃食。”
邵询气的直拍桌子,大声说道:“地方吏治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陆北安出言制止了他,“老师稍安,让阿初说完。”
景云初惨笑了一下,“原以为这已经是极惨了,但人心之坏,真是难以想像。那县太爷说我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罪人之子,李家容留我,是罪大恶极,大人死了,孩子也不能饶过,要把我们三人发卖为奴。”
听到这儿,邵询又忍不住了,“真是岂有此理!”
陆北安无奈道:“老师,稳重!稳重!”然后示意景云初继续。
“猎户们可怜我们,凑了点盘缠,让我们逃走。我们离开黄州,逃到了旁边的明州城,路上钱用完了,我们只好一路乞讨过去。”
陆北安倏地握紧了拳头,重复了一句,“乞讨!”
景云初沉浸在过往的悲伤里,并未注意到陆北安的情绪波动。站立在陆北安身后的忽必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用手在陆北安肩上按了一下,提醒道:“平静!”
重伤后的陆北安必须要保持心境平和,情绪稳定,否则毒素就不易控制。他慢慢放开手掌,问道:“这样的日子你们过了多久?”
“四、五个月吧,我们白天在城里乞讨,晚上住在破庙里,后来天气越来越冷,冷得让人受不了,我就把我脖里上挂的玉环拿去当了。”
这是当时景云初身上唯一的佩饰,玉环内里刻了一个“舒”字,她想这可能是家人留给她的信物,不到万不得一她是舍不得拿去当了的,但那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冻得骨头痛,绿水又生病了,她没办法,就拿着玉环去了当铺。
“当铺的掌柜一见玉环,就问我玉环的来历,我失去了记忆,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只说这是家人留给自己的,但又说不清家人姓甚名谁,掌柜就说我是小偷,把我扣下来了。”
“阴差阳错,景二哥当时正在店里,见到此事,便叫掌柜拿玉环来瞧,一看却发现,这是景家的信物,景家子弟每人都有一个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环,这一个便是我母亲景舒的。”
当然没那么巧,那家当铺实际上是景家在大魏开的,景云初不好当着秦王的面直说,只能转圜一下,凑个巧合。
因为景舒失去行踪已大半年,景家派了不少人寻找,景二公子景言当时正在明州附近,当铺掌柜一看刻着“舒”字的玉环,马上飞鸽传信通知了他。景言快马赶到,拿到了玉环,果然是他姑姑景舒的信物。
当时的景言十四、五岁左右,曾在京城见过景云初,但在明州当铺里,第一眼竟然也没有认出眼前这个衣着破烂、面黄肌瘦、脏兮兮的小乞丐是他表妹。
邵询听得入迷,叹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景二公子就这样找到了你?”
景云初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正是,第一眼没认出我,叫人把脸给我洗干净了才认出来。”
“后来呢,依景二公子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会放过那太守和县令?”邵询兴致勃勃地问。
陆北宁觉得他老师是在把景云初的讲述当话本听了,当下轻“咳”了一声提醒邵询。
景云初却想到了另一层,她试探道:“邵先生和我二哥很熟?”
“啊?哈哈!不熟不熟。”邵询没想到景云初如此敏锐,打个哈哈想蒙混过关。
“那先生如何得知我二哥性情为人?”景云初可没打算轻易放过。
“听说,是听说。‘圣’医景言闻名天下,众人皆知。那个,云初你不要打岔,接着讲。”邵询赶紧转移话题,没想到自己稍一疏忽,就差点露馅儿。
景云初没有再追问,心中却起了疑心,‘圣’医景言闻名天下的是医术,是古怪的性格,可“睚眦必报”这样的评语,不熟悉的人是不会了解的。
“后来我求他把绿水和青山都带上,二哥同意了,问我们想不想报仇,我们当然想了,二哥带着我们回了黄州,潜入了太守府和县衙,让我们记住太守和县太爷的长相,他说‘要报仇,得自己来,手刃仇人才痛快!’然后就带我们离开了大魏。”
“后来呢,后来你们手刃仇人了没?”邵询简直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景云初微微一笑,说道:“邵先生,大魏是有国法律制的,岂能私下杀人。我还指望着今儿见着秦王殿下,能够沉冤得雪呢。”
邵询哈哈大笑,指着景云初说道:“该说你狡猾呢,还是说你会审时度势啊!”
陆北安嘴角微弯,轻声说道:“没问题,这事儿我替你们做主。”
景云初闻言赶紧站起来,顺带把旁边的绿水也拽了起来行礼,绿水有点懵,但这不妨碍她对景云初的绝对信任,跟着景云初是有一做一。
景云初道:“那民女便先行谢过殿下!”
陆北安眨眨眼,道:“等做好了再谢不迟。”
这时,刚才去厨房备膳的侍卫提着食盒回来了,邵询接过来,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那侍卫道:“刘厨子给殿下熬的药粥,非要熬足时间,所以耽误了些。”
邵询道:“也难为他了,天天研究各种药膳,今儿是什么?”
侍卫脸一黑,道:“刘厨子不肯说,先生打开瞧瞧便知。”
邵询心知这侍卫定是在刘厨子那里触了霉头。刘厨子此人原是宫中御厨,掌管药膳,秦王重伤后,皇帝陛下心疼儿子,就将刘厨子派给了秦王。刘厨子也是十分尽责,整日里根据秦王的身体状况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药膳,不仅自己试吃,也拉着侍卫们当试验品,邵询见了他都得绕道走,就怕一不留意就被灌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邵询揭开食盒的盖子,拿出一碟青菜,一碟白豆腐,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陶罐。他正待取下陶罐的盖子,那侍卫突然道:“先生,还是属下来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