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外屋,陆北宁点燃了灯烛,不安地问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景言摸着下巴,道“殿下,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巧合?”
陆北宁若有所思,“好像每次祛毒后,云初都会做噩梦,都会心痛。”
景言右手握拳猛地往左手心里一砸,道:“噬心祛毒,有挖心拔髓之痛,意志力不强的人根本挺不住,但熬过这番痛苦后,人的精神会涣散,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祛毒之后,都要施针让她真气归元,能好好休息。云初本来记忆有损,我估计在她精神力趋弱的状况下,噬心的疼痛触发了她最痛苦的往事,精神激荡之下,才会心痛如绞。”
陆北宁沉吟不语,他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牵强附会,但目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原因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做了噩梦,而是记起了某些很不好的事情。”
他紧接着又追问了一句,“你是云初信任的兄长,你知道会是什么事吗?”
景言皱眉回忆了一下过往,景云初是他找到带回景家的,因景舒与慕渊之事,景老夫人病逝,景老太爷甚是厌恶她,从没把她当作外孙女看待,族长的这种态度助长了其余人对景云初的虐待,打骂是家常便饭。后来又把她当作杀手来训练,常常弄得遍体鳞伤,稍大一点,就跟着商队四处打拼,在景家,除了自己,很少有人给过她温情。但景云初性格坚韧,从未因这些经历变得偏执、仇恨,她好像心中自有光明,总是力所能及地去帮助他人,温暖他人。要说她现在会因这些往事而做如此痛苦的噩梦,景言是不信的。
如不是这些,那这些梦所指的就是景云初遗忘掉的那部份记忆。
会是什么呢?会不会和景舒的下落有关。
景言突然脊背发凉,十一年过去了,景舒仍然下落成迷,她若还活在这个世上,不可能对景云初不理不睬,之所以没有,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被关起来了,二是景舒已经不在世了。而景舒的这两种结局,一定和崔家有关。
景言思及此处,神情不明地看向陆北宁,只道:“可能和云初遗忘的记忆有关。”
陆北宁没有注意到景言的表情,喃喃自语道:“会是什么样的记忆这么让她痛苦。”
景言难得地叹了口气,如果要从陆北宁和陆北安两兄弟中选妹夫,他自然是倾向于陆北安,一是因为景家和崔家的世仇,景云初注定是不会与陆北宁有好结果的,二是他和陆北安、邵询本来就有旧交,当初陆北安中毒箭重伤,性命垂危之际,是他将陆北安从黄泉路上拖了回来,以后三年,他跑遍九州大陆,费尽心力,试炼各种解毒药剂,就为了治好陆北安的伤病。
他还能记得他初识陆北安的情景,大战刚刚结束,陆北安率领的大魏军队收复了被丹夏占领了十几年的一座城池,住在城里的丹夏百姓吓得要死,因为之前丹夏军队入侵大魏城镇村落时,屠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在大魏将城池收回了,会怎么对待住在这里十几年的丹夏人呢。
却没想到,大魏大军进城秋毫不犯,除了当众处决了丹夏将领、欲行不轨的权贵和城中的奸细外,城中的百姓,不论是丹夏人,还是大魏人,都一视同仁。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少年将军一身银盔银甲,站在高台之上,全身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像是神祗降临人间,清亮高亢的声音声震寰宇。
“丹夏百姓,想离去者,家财尽可带走,愿留下者,不分贵贱、不分老幼,皆为我大魏之民,本王平而待之......”
景言当时就在台下,想的是当权者话说得好听,笼络人心罢了,又有几个能视百姓为人,何况是敌国之民。但接下来,这位叫陆北安的秦王殿下真得做到了,颁布法令,让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又哀鳏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城中百姓日子比丹夏占领的时候好过了许多。以至于后来陆北安重伤,丹夏反扑时,城中居民,包括丹夏百姓都自发帮助大魏将士抗击敌军。
景言深知,作为一个医者,只能治病,一生所救之人实在有限,而为将者,为王者,如果心系天下,胸怀百姓,少则一城一池,多则一国天下,全民受益。
他当时就觉得,如果大魏的这个秦王能够问鼎天下,那全天下的老百姓有望能够从连连战乱中解脱出来,不再被当作刍狗,而能够真正生而为人。
所以,他一直关注着陆北安,陆北安收回一个城池,他就去这个城池行医,好像这样也能帮助到陆北安,所以,他才要劳心尽力,使尽浑身解数地救回重伤昏迷的陆北安,因为陆北安身上承载了他的梦想。
后来,得知景云初为了救父去了陆北宁处,他连忙联系陆北安,派了邵询潜入会安城,说服景云初投奔秦王。
因为。他知道,以景云初的能力,会获得陆北安的认可,而以陆北安的能力,能使景云初得到保护,景家将来也有出头之日。
但是,天算不如人算,景云初小时与陆北安有那样的纠葛,于是,陆北安认妹,景云初认兄,他好好设计的姻缘变成义结金兰。而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却发生了,陆北宁和景云初之间互生情愫,眼看着又要步景云初母亲的后路。
不,可能比那还要惨,毕竟景家和慕家之间没有世仇,而景家与崔家之间却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景言想得头痛,最好是趁着给景云初治病,连带着将她现在的记忆是封存起来,让她醒来后能对陆北宁视若陌生人。
可他是大夫啊,禀持的是治病救人的理念,况且,他难道真得能对景云初下手,这可怜的姑娘已经失去了太多珍贵的东西,总不能连自己的记忆都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