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言走时,景云初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二哥哥,你可听说过化人谷这个名字?”
景言一愣,总是一副狂放不羁的神色难得变得凝重,“云初为何打听这个?”
瞧见景言的表情,景云初就知道自己问对人了,她简要的将自己的梦境告诉了景言,然后说:“梦中女子曾提到过化人谷,那些杀害他的黑衣人应该就是化人谷的。”
景言的脸色完全沉郁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中也带着努力抑制的愤怒,“化人谷是九子阁里一个最为神秘和恶名昭彰的机构,他们手段阴狠,杀人毁尸,无恶不作。”
景云初惊讶道:“九子阁,是三百年前崔家那位先辈创立的九子阁吗?”
景言道:“正是,此事你没有告诉晋王殿下吧?”
景云初摇摇头,“没有。”
“先别告诉他,这事多半和崔家有关。还有,二哥说一句实话,云初你的这个恐怕不是梦,而是你真实的记忆。”
景云初脸色“唰”得一下变得雪白,她心中虽早有预料,但还是心存幻想,景言此时一语中的指出来,打破了她最后的壁垒。她浑身都在发抖,牙齿都咬不住,战栗着,颤抖着,语不成声。
“二——二哥,你是说——说那真是我——我阿娘,她——她真得是这么——这么惨——惨死的?”
景言也很心痛,他仅见过几次景舒,印象中他这个姑姑风华绝代,性情温柔却很坚韧,认准了一件事情百折也不挠,千阻也不回,却最终落得与亲人反目,被情人舍弃,目睹儿子在眼前摔死,自己身受凌辱,尸骨无存的境地。
实在是太过悲惨了!
但事实就是事实,此事与崔家有关,早点打破景云初的幻想,让她清醒过来,不要重蹈她母亲的覆辙才是正理。
“云初,记得你说过,你最初的记忆就是从山洞中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记不住了,二哥认为,那是你受到了过于强烈的刺激,不愿意相信这是真实的事件,脑子自动将过去的事情隐藏了。”
“因为此次用‘噬心’去毒,剧烈的疼痛引发了你隐藏记忆的共鸣,迫使你记起了这段往事。”
景云初几乎要崩溃了,梦中的场景那么鲜明地浮现在她眼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弟弟被人摔死,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阿娘被人折断手脚,被人污辱,被人活活地毁去躯体。这些都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发生过的!
“不!不是的!”她忆起了洞壁内她哭喊不出、嘶吼不出、满心仇恨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她眼中透出血翳,嗓声嘶哑,“二哥,不!这不是真的!我阿娘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景言牢牢抓住她的肩膀,低吼道:“云初,不要自欺欺人了,不要逃避了,你要正视这一切,找到凶手,为你阿娘报仇!”
过了好半天,景云初才冷静下来,看着西京城外一片冬日的萧索与荒凉,皑皑白雪覆地,却掩不住褐黄色裸露在外丑陋的岩壁,光秃秃的树丫,在凛冽的北风中鬼哭狼嚎地摆动着,似群魔乱舞。
她冷声道:“二哥,你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暂时不能离开,还要麻烦二哥帮我查查化人谷的信息,那蒙面黑衣人到底是谁?主谋究竟有谁?”
景言讶异道:“你还要留下来,还要和晋王在一起?”
景云初悠远的声音响起,“我为大魏做了这么多事,应该得到一丝半点的封赏吧,在晋王身边,他能帮我争取最大的利益。二哥哥,打铁还需自身硬,要和崔家斗,没有权势,没有依仗是不行的。”
景言知道劝不动她,只好道:“万事你小心些,你还有我,秦王殿下也能帮你。”
他没有提景家,在景老太爷和景家族人眼里,景云初只是一颗棋子,只需要这颗棋子为他们效命,若要他们对景云初做些什么,难免有点天方夜谈了。
就拿这次景家入魏来说吧,没有景云初,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攀附上秦王殿下,景云初打好了一切基础,汉江流域的土地,流民的安置,铁矿的收购与管理,都是前期景云初派了明远等人处理好了,景老太爷一来就全权接管,包括青泽国边境盐业贸易,也是景云初提议,景家借了光,借民间盐业扩大了自己在大魏的商路。可是景老太爷想得不是给景云初提供助力,甚至还觉得景云初是沾了景家的光,才能得到如今的地位。
就算是景云初为景家入魏呕心沥血,立下大功,景老太爷和其余族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厌恶和嫌弃她。
景言走了,景云初并没有马上回西京城去,她独坐在郊外的长亭,看着太阳渐渐向西而去,送别的温酒在壶里已经冰冷似铁,景云初含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地咽下去,先是冰凉,再是灼热,这种冷热交替的感觉搅得她胃里一阵难受,但她觉得心口处豁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刮进去,像尖刀剜着她的心,胃里的难受劲儿还会缓和一下心里的绞痛。
她又喝了一口。
绿水一把夺过酒壶,气呼呼地道:“这么冷的天,喝这么冰的酒,姑娘你身子还没调养好,不要命了。”
景云初伸出手去,握住绿水的手,她的手太冰了,冻得绿水一哆嗦,绿水心疼地将她双手放进自己的袖笼里捂着,道:“姑娘,我们回去罢,二公子已经走了,人影儿早就看不见了,这郊外这么冷,风又这么大,回去好不好?”
景云初摇摇头,“不想回去,这里没有家,哪里都没有家,呆在何处都一样。”
绿水劝不动她,也只好愁眉苦脸地陪着吹冷风。心里纳闷她家姑娘原不是这样,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伤,这次这么性情都大变了呢。
正焦急中,忽听得马蹄疾响,转头却见陆北宁甲衣裘袍,一骑绝尘,飞奔而来,于璟和其他侍卫远远地落在后面,拼了命的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