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淳六郎已经到了万家岭东面的烟斗坑,他想近距离看看高山尖的战斗。
凭心而论,松浦淳六郎是真的非常想不通,国军以一个师的兵力面对日军两个师团的东西夹击,怎么就能顶得住,怎么真就顶住了呢?尽管松浦淳六郎可以替10沛团找到许多客观原因,但现实就是现实,直到现在为止万家岭都还没有打通。
面对脸色严峻的松浦淳六郎,饭野贤十耷拉下了脑袋,满脸都是羞愧,饭野联队在高山尖下猛攻了一整天,遗尸一千多具,更有近千人身负重伤,整个联队几乎打残了,却依然无法突破国军的防线,饭野贤十也的确应该感到羞愧。
松浦淳六郎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大发雷霆,甚至都没有责备饭野贤十。
因为松浦淳六郎明白,此时再发怒再责备都已经没什么用了,步兵第l13联队的表现已经够强硬了,饭野贤十也绝对是员能打的悍将,只不过对面的国军更能打,现在,饭野联队更需要的是师团长的鼓舞,而不是愤怒的咆哮。
松浦淳六郎压下怒火,对着饭野贤十说道:“饭野桑,知道对面是哪支部队吗?”
饭野贤十下意识摇头,这老鬼子从不曾把国军放在眼里,也从来不关心对手是谁。
“饭野桑,堵在万家岭的是支那第58师”松浦淳六郎沉声说道,“你曾经参加过松沪会战,应该听说过这支部队吧?”
饭野贤十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道:“好像听说过。”
松浦淳六郎又道:“饭野桑,这可是个强悍的对手,在罗店、大场,我们第10沛团都曾与其交手,似乎都没占到便宜,南京之战,第沛团也曾经被这支部队堵在牛首山整整三天不得寸进还有豫东战场,中岛桑也险些丧命在这支部队手中。”
“还有一个月前的星子,第10沛团也被这支部队打得灰头土脸。”第10沛团参谋长秋山义隆接着说道,“就连步兵第10l联队的联队长饭冢国五郎也被这支部队给击毙了,甚至还被支那军斩首,骨灰都回不了东瀛了。”
小日本也属于佛教国家,讲究魂归故里,所以阵亡官兵一般都会火化将骨灰带回国,但尸体不全尤其是没了头颅的,或者吃了败仗、当了逃兵的,就没资格魂归故里,只能就地埋葬沦落异乡当一只孤魂野鬼。
饭冢国五郎最后也的确没能魂归东瀛岛。
饭野贤十说道:“这么说来,还真是个危险的对手呢。”
“所以,你们联队打成现在这样,其实一点都不丢人。”松浦淳六郎拍了拍饭野贤十的肩膀,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支支那军再能打,也在我们第10沛团以及第师团的两面夹击下顶了整整一天,恐怕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说到这,饭野贤十已经听明白,松浦这是要给饭野联队最后一次机会
当下饭野贤十便啪地挺身立正,肃然道:“师团长,卑职已经明白了。”
“哟西。”松浦淳六郎欣然点头,又抚着饭野贤十肩背说道,“饭野桑,反正天都已经黑了,所以这次进攻也不必急于一时,不妨让部队休整片刻,喝点水再吃点于粮,我也会把师团部的直属队调上来,配合你联队作战。”
“哈依。”饭野贤十并腿,重重鞠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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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尖主阵地上一片死寂,静到让人心里发毛。
工兵排排副廖耀华受不了这份死寂,凑到李子涵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这个兰封会战之前半个月才刚入伍的新兵,现在却已经是十九大队当中为数不多的老兵了,职务也从大头兵成了工兵排排副兼l班长。
“排长,小日本这半天不见动静,是不是怂了?”
“想得美,小日本可没那么怂包,他们是在积蓄体力,瞧着吧,最多再过半小时,一准还会发起进攻,而且肯定会更加猛烈。”
“排长,我听人说高连长说咱们十九大队是炮灰?”
“你们别听那家伙胡说八道,什么叫炮灰,咱是第58师的拳头。”
“可咱十九大队要不是炮灰,凭啥这么多仗下来也不给个嘉奖?别的不说,在牛屎墩咱们好歹击毙了小日本一个联队长。”
李子涵沉默了,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十九大队捞不着好的缘故的。
说来说去都还是因为徐十九,徐十九已经在蒋委员长、在何部长那挂了号,只要徐十九一天还在十九大队,十九大队就别想有出头之日,现在不要说十九大队,就整个第58师都让徐十九给牵累了,要不然冯圣法能输给王耀武?
但这些话李子涵是死也不会跟人说的,因为他打心眼里钦佩徐十九。
徐十九因为十九路军遭到肢解的缘故,或许对国民政府、对蒋委员长有所误解,但作为一名军人,他无论作风还是素养都没话说,能力更是一等一,以徐十九的能力水平,别说区区一个大队长,就当个师长也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徐十九还曾救过李子涵的命。
廖耀华道:“也不知道这一仗下来,咱十九大队还能剩下多少人?”
李子涵依然保持着沉默,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也没办法回答,廖耀华却仍在那里喋喋不休,又接着说道:“排长,连有我一个老乡,他上次跟我说起,说高连长常常私下跟他们说,国军已经没希望了,甚至就连寸土必争的总方针都是错误的……”
“够了。”李子涵忍无可忍,打断廖耀华道,“以后你跟连的人少接触。”
廖耀华愣在那里,显然没法理解李子涵为何会突然间大发雷霆,更无法理解李子涵为何会对他刚才所说的话那么大反应,一直以来十九大队的氛围都比较宽松,徐十九也从来不于涉手下官兵的思想动态,所以关于抗战的探讨在十九大队很是平常。
李子涵却阴沉着脸继续训丨斥廖耀华:“领袖的战略方针又岂是他高慎行一个小小的中校能置评的。”想了想,李子涵又接着警告廖耀华,“还有,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你最好给我忘掉,更不要往外传,对你没好处。”
廖耀华哦一声,讪讪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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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侧的连阵地上,李牧也在跟高慎行闲聊。
李牧问道:“连长,你真觉着蒋委员长寸土必争的训丨诫是错的?”
高慎行一边擦着那杆心爱的改装步枪,一边面无表情地道:“当然是错的,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简简单单就十六个字,却很好地阐述了人地之间的关系,这才是正确的总方针。”
“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啥意思?”
“意思是说,既便国土丢光失尽了,可只要军队还在,就仍有翻盘的机会,可如果军队都打光了,既便国土没丢尽,也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就眼下的抗战大局而言,我们绝不能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而应该以保存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
李牧轻哦了一声,说道:“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这话谁说的?”
“阿文跟我说的,不过他应该也是听别人说的。”说起舒同文,高慎行手上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当初舒同文其实曾邀请高慎行与他同行,不过高慎行婉拒了,高慎行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到现在都仍认为留在十九大队是正确的。
然而内心里,高慎行其实又是深深羡慕舒同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