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兰犹豫一瞬,对欢萍点了点头,欢萍让出身子,将孙凝雁迎进屋子。
孙凝雁从前做过的事贺兰兰还记得,也大概能猜到她来是为了什么,两人坐下后贺兰兰便也不拐弯抹角,“孙姑娘深夜前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孙凝雁隐隐咬牙,看着贺兰兰,目光似乎想要看透她心中所想。
“敢问贵妃娘娘,那日我夫君同娘娘一起跳下海崖,为何回来的只有娘娘一人,娘娘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
“夫君”二字落在贺兰兰耳中,觉得格外扎耳。
从前她以为自己和益安哥哥都已经无力挣脱束缚,因此觉得孙凝雁陪在益安哥哥身边不算一件坏事,至少她是真心对待益安哥哥的,可是真的听到她唤益安哥哥为“夫君”的时候,她心中还是十分不舒服。
贺兰兰忍着心中情绪,淡淡回答孙凝雁:“我是被海水带到了一座孤岛上,被陛下寻回来,落水之后便已经昏迷,从未见过益安大人。”
孙凝雁显然不相信贺兰兰的这一番说法,直勾勾地盯着她。
欢萍端上来一杯茶水放在孙凝雁面前,打断了她直直盯着贺兰兰的目光。
孙凝雁回过神来,忽而一笑。
“娘娘又何必与我藏着掖着,在夫君的安危这件事上,妾身和娘娘所想并无二意,妾身只是想知道,夫君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孙凝雁说着,逐渐哽咽,眼眶发红。
贺兰兰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柔弱模样,恍惚间竟觉得不真实,这样的柔弱模样,怎么都没法和那日在尸堆中向她举刀的那张扭曲的面庞重合到一起。
孙凝雁故意一口一个“夫君”的刺激着贺兰兰,说话间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今日所来的目的,一是要打探益安的消息,第二也是要试探这位贵妃娘娘对她的态度,前几次做过的事情,不知道她心中知道几分。
其实虽然没有证据,但孙凝雁心中已经大概知道,益安应当是安全的,只是现在她不知道他不知道身在何处。
否则以这位贵妃的性子,若是益安真的已经出了事,她不会还能在这殿里坐得住。
贺兰兰看着孙凝雁的模样,心中有些复杂纠结。
若是告诉孙凝雁,她有没有能力去岛上救益安哥哥呢?
若是告诉孙凝雁,她又能不能做到绝对的保密?
想着想着,贺兰兰脑中突然出现在岛上和益安哥哥成亲的场景,一夫无二妻。
贺兰兰忽而起身,站到孙凝雁身前。
“孙姑娘是真的担心益安大人的安危吗,还是想知道什么别的,才深夜到我这里来。”
贺兰兰的语气骤冷,孙凝雁没有防备,嘴里打了个磕绊。
“荣氏的事情,还有上次官道上马车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也都记得,孙姑娘还想问什么?”
孙凝雁惊得一下起身,接着又觉得不妥,假装整理了下衣物,又缓缓坐了回去。
“妾身不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妾身只是担心夫君。”
贺兰兰毫不留情地冷哼一声,“我一直都清楚,但并不打算挑破,亦不打算追究,之前是为了益安大人的面子,之后如何,便看孙姑娘的意思了。”
虽然故意将话说的狠,但贺兰兰心中并没有打算真的对孙凝雁下手。
毕竟她也是益安哥哥名义上的妻子,关系着益安哥哥的名声声誉,只要之后孙凝雁不再做过分的事情,就让益安哥哥回来以后再安排她的事情。
孙凝雁宽大袖袍下的双手攥紧了帕子,牙根也咬得隐隐作响,但面上依旧是一副大家闺秀温婉贤良的模样。
贺兰兰这番模样,她更断定,益安没有出事,而是藏在哪里,他们二人恐怕又有什么暗地合谋的事情,就像上次贺兰兰打算服药假死和益安私奔一样。
这次虽然贺兰兰被抓了回来,但益安依旧藏着,若是贺兰兰再次用计假死逃脱,岂不是就会和益安私奔逃脱,那以后益安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自从皇上要给益安指婚的旨意下来以后,她仔细筹谋,费劲心思嫁进了益家,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益安和这个不清不楚的公主贵妃继续纠缠。
孙凝雁起身,对着贺兰兰款款行礼,“今夜是妾身莽撞,妾身明白了,以后不会再冒犯娘娘。”
说罢孙凝雁朝门外走去,贺兰兰看着她的背影,终究还是一瞬间心软。
“他还活着。”
贺兰兰对孙凝雁的背影轻轻说出这一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彼此心中都明白。
“多谢贵妃娘娘。”
孙凝雁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欢萍担忧地看着孙凝雁离去的背影,“公主,您不该告诉她的,万一……”
“她也是个可怜人,也是真心爱慕了益安哥哥多年,只告诉她这么多……于我们无碍,也成全她一番吧。”
孙凝雁离开贺兰兰的寝殿后抬头望向天空,阴沉的天气,并不见星月。
若是贺兰兰一直安然无恙,一切按照他们二人的计划顺顺利利的走,恐怕她就再也看不见益安了,只能在益府守活寡,可若是贺兰兰出点什么事,益安只要还活着,直到了就一定会忍不住回来看她帮她。
送走孙凝雁,贺兰兰和欢萍继续在屋中等待刘忠儿的消息。
经过刚才孙凝雁的一搅扰,两人此刻更觉得心思烦乱,焦虑难安。
突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欢萍再次立刻弹起,毫不犹豫地飞扑到门口开门,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瞬间摔进屋里来。
欢萍借着灯光仔细辨认,才敢确定真的是刘忠儿。
刘忠儿已经整整两日没有合过眼,换了三匹马才好不容易跑回来,此刻人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贺兰兰和欢萍一起合力将他扶到椅子上,刘忠儿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件。
贺兰兰立刻接过信拆开,快速浏览信上的字迹。
欢萍则去倒了一杯水,小心扶着刘忠儿喝下。
一字字读完,贺兰兰捏着信的手指开始轻颤。
欢萍注意到,又放下刘忠儿,赶紧到贺兰兰身边扶住她,轻声问:“公主,怎么了?”
贺兰兰看向欢萍,眼中神色复杂。
阿盟说父皇给他留了一支精兵,他不日就会起事,要贺兰兰在宫内配合,内外夹击。
可是父皇什么时候还给阿盟留了一支精兵,国破那日,父皇当着她的面将阿盟交付给带他出逃的将军,可是却丝毫没有提及这件事。
如果真的有这只精兵,为何她从来都不知道?还有那个龙兴宫寝殿里的密室,她从前也不知道。
贺兰兰突然发觉,原来父皇和阿盟身上,都还有好多她从不知道的东西。
欢萍眼角余光快速浏览了一遍信,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轻颤,“公主,您要帮盟殿下吗?”
贺兰兰的目光重新移回信纸之上,将半页字看了又看。
“帮!这天下本就是贺兰家的,不是左丘家的……更不是他左丘黎的。”